“正是在下。”
一听是素有神童之名、与鲁国孔融齐名的姜泫,董昭不敢轻敌,被激起了斗志,做好了准备,要会会这个神童。
只听姜泫先问道:“却问公仁,若是自以为大义,利于天下,便可不计成败,不计谤誉?”
“正是!”董昭回答得铿锵有力。
姜泫又问道:“公仁以为,天数如何?”
董昭心想姜泫是要拿出董仲舒天人感应那一套了,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天变有时,天道无常,天地与人,了不相关!薄食、震摇,皆有常数,不足畏忌!”薄食,指日月掩食。震摇,指地震。
董昭是想语不惊人死不休了,姜泫心中暗赞,继续问道:“又,先贤之说如何?”
董昭还是说道:“祖宗之法,未必尽善,可革则革,不足循守。”
“嗯,”姜泫点了点头,说道:“那公仁可畏人言?”
董昭可是说的兴趣正浓,见姜泫发问,摇了摇头,说道:“庸人之情,喜因循而忌改为,可以乐成,难以虑始,纷纭之议,不足听采也!”
陈琳瞟了一眼董昭,说道:“孔子云,君子有三畏,公仁这却是大逆不道了!”所谓三畏,即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董昭转过头,面向陈琳,一展袍袖,笑道:“呵呵,此谓古今异宜,何来大逆不道?诗书陈迹可尽信邪?圣人之言年代久远,而又深微高远,非常人所能知也!先儒之解或未得其旨,如何尽信?”
陈琳还要反驳,姜泫倒是截住了话头,又问道:“公仁以为,太祖高皇帝与楚霸王,熟人更合彼之所言。”
董昭想了一想,如果回答刘邦,怕姜泫给自己安个大不敬的罪名,便说道:“自然是楚霸王。”说完之后,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没察觉出是哪里不对。
“缘何此说?”
董昭揉了揉鼻子,见姜泫又发问,倒也果断,不再去细想。之前自己提到项羽更符合自己所倡导的,所以自然而然要夸一夸项羽,便回答道:“项羽坑秦卒、焚阿房、宴鸿门、划界河,其行其为,但论本心、不计风议而已,虽终功败垂成,亦为诛秦之首功!”
“项羽确为诛秦首功,然其至功,当为垓下自刎!”
“额……”董昭疑问道:“伯霈何意?”董昭想不明白,为何项羽最大的功劳,竟然是垓下自刎。不光董昭没明白姜泫的意思,陈琳、董访和坛下的一众学子,也都没明白姜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泫玩味似的环视一周,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继而说道:“项羽畏天命而立楚怀王,继而弑之;法祖宗而封诸侯,继而伐之;恤人言而有鸿门之失,继而悔之。凡此种种,何及公仁之所言?倒是我太祖高皇帝,抛妻弃子、易妆潜逃、分父桮羹、轻薄腐儒,才是所谓不畏天地、不法祖宗、不恤人言!如此,方拨乱反正、扶定乾坤,有这炎汉万世之天下!”
董昭一想如此说来,还真是,刚要想好说辞继续辩驳,姜泫可不给他再胡搅蛮缠的机会,紧接着说道:“设使项羽得天下,弑杀义帝,大封诸侯,复辟六国旧贵,无有郡县之一统,如今便仍如东周四百年之礼崩乐坏、兵戈征伐,何来此太平盛世?高皇帝诸多不畏、不法、不恤,却是为后人思,担一己之污名,换后世之安康!如此,方真英雄也!”
“善!”坛下一片欢呼,董昭倒也坦然,所谓辩论,理不理的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势。如此这般,即便能辩倒姜泫,也已经输势了,再辩驳也是无用,若是再棋差一招还会失了颜面,不如就此作罢。想罢,董昭坦然认输,下拜说道:“伯霈年幼于昭,却当为吾之师也!”
姜泫赶忙扶起董昭,说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将董昭搀扶了起来,又说道:“泫有四句,忝为天下士人斧正。”
董昭在姜泫的搀扶下起身,感佩地说道:“但请告之天下学子!”
姜泫直起身,环揖一圈,对着台下诸生朗声说道:“我辈君子,读圣贤书、行忠义事,儒生以致用为功,经师以求是为职。然如今朝中奸邪未除,四海黎民劳苦。诸位皆是来日国家之栋梁,一二经师老于章句可也,我等少年,便应学以致用,芟夷大难,兴邦安国。昔张良、陈平、邓禹、耿弇又何曾读经?通五经者,王莽也,刘歆也!我等君子致用求是之旨,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善!”这次满堂彩,不仅是场地内无数学子称赞,更是引得许多人站起身来作揖行礼,更有甚者欢呼雀跃为其叫好。自此之后,姜泫的才名,必将通过太学,传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