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谢韫却还没有意识到方元恒是在向自己问话。
原本他只是上将军十万兵马中的一名小小的军侯,隶属于王敏军中尹芳麾下,和军中的数十位军侯一样,他从来都是对赵之海如同仰望星辰一般,根本就没有想过哪日上将军会像和王裨将交谈一样,问询自己。
当方元恒问话时,谢韫还依旧以为上将军是在询问吴勐,他还傻呵呵的面带笑意,脑子却沉浸在无比的喜悦当中。
直到大厅内都没有一个人说话,静的有些诡异时,谢韫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归,却突然发现,满厅的人都在看向自己,谢韫不禁有些惶恐。
他看看四周众人的目光,又悄悄看了看远处厅中坐着的赵之海。
在心中笃定所有人确实都在看着自己时,他不由得手足无措,额头上瞬间渗出细细的白毛汗来。
这时,只听他身旁的一名校尉低声悄悄对他说:“上将军问你是如何拖住戎人骑兵的?”
“啊”,
“我,我...”,
“啊,上将军,我和,哦不对,末将方才没有听清上将军所问,请上将军赎罪。”
总归也是带兵之人,就算再慌张,谢韫还是知道目前先向赵之海谢罪才是正理,所以他刚说了两个词便连忙站了起来,向赵之海抱拳谢罪。
赵之海从头至尾都在盯着谢韫的神情,一听他结结巴巴的请罪起来,不由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谢校尉,方才在想什么,连老夫问你话都唤不醒你?”
厅内众人一看赵之海确实是发自肺腑的高兴,并无怪罪谢韫的意思,便跟着哄堂大笑了起来。
谢韫摸了摸头,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憋红了脸站在自己的案前。
“好了。”赵之海面带笑意抬起了手,厅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别人不知你,我赵之海可是知道你的,谢校尉在域外与冲杀进营的戎兵厮杀搏斗,同时对抗戎酋四人,数息之内杀三擒一,这才鼓舞兵士士气将戎人击退。
我大军能够坚持到援兵来救,谢校尉可谓功不可没。
这样一位堂堂男儿,大秦英豪不该是如此羞答答的模样。
说吧,将你部兵士是如何抵抗戎人五千骑兵的事情讲与我听。”
“轰”,
赵之海话音刚落,厅内又一次生起议论之声。所有人都听说过此事,所以此时众人都是一副“原来是他”的表情,并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回上将军的话。”
谢韫听完赵之海所讲,也是大受感动,他理了理思绪便又重新焕发出了雄浑气魄,朗声答道:
“那日尽数歼灭五千戎骑,都是拜樗里军侯妙计所赐。”
说到这里,刚刚静下来的大厅又一次聒噪起来,今夜的宴会已是让这些赴宴者大开眼界,那年轻的樗里骅一次又一次带给他们内心的冲击。
但谢韫并不似吴勐那样等着众人安静下来再讲,只是在嘈杂的议论声中不停的讲述着。
众人生怕漏掉精彩之处,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樗里军侯让我放弃刚刚建好的营盘,并将兵士们隐藏在营外林中,当时我还不同意,那营盘可是我费了好些气力建成的。”
说到此处,仿佛他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似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随后,谢韫便将樗里骅如何设计逐日埋伏兵马,留下不到千人的兵士及火头军引诱戎人骑兵攻占大营,在大营内将火油和油脂浇撒全营,以及戎人骑兵攻占大营后,秦军随后堵住营门,放火烧营之事一一道来。
厅内众人都听得颇为仔细。
而王敏等一些武将听时便发现此计虽然听起来颇为简单,但真正实施起来却是非常困难的。
留下多少兵力引诱敌军最为合适还不会让戎人起疑。
戎兵进占大营后从何处放火,放火之前秦军藏身之地是远是近。
大营火起之后,堵住各处营门兵士何时出发又应该距离营门多远才不至于让戎军提前发现,还不会让戎兵得以逃跑。
这一个又一个问题都是需要事前周密计划,临阵仔细观察迅速做出反应的。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从未独自领兵打过仗的人所能安排实施的。
这场仗无论是计划,还是过程,再到结果都无疑是非常完美的。
樗里骅以引诱敌军时伤亡三五百人的代价将戎人五千骑兵尽数屠杀殆尽,这哪里是一位初次领兵作战的将领可以做到的。
何况,那位将领才是军侯之职。
谢韫说罢,向赵之海施了一礼,便在赵之海的示意下缓缓坐了下来。
大厅内鸦雀无声,包括马元在内和樗里骅平日里颇为熟悉的人都惊讶的看着面无表情,低着头凝视着案几的樗里骅,更别说那些与樗里骅素不相识的人了。
原本所有人都觉得大秦出了这样一位冉冉新秀而激动,但听谢韫说完后,每个人的心中却都升起了一丝冷意。
与樗里骅相识的人第一反应便是以后还是不与此人相交为妙,而不认识樗里骅的人却都庆幸自己与之没有相交。
厅内寂静的有些可怕,直到赵之海声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