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再说!”
“唯。”
始皇帝,盖聂两人刚出得国尉府,始皇帝就冷冷地道:“你近日越发放肆了,此为欺君。”
也不是第一次做。
盖聂暗想着,冷硬地道:“陛下是为让太后安心,今日得见此景,太后其心可安?”
嗯?你真是这么想的?
始皇帝扭头盯着盖聂看了又看,盖聂面部表情没有变化,眼中却是分明写着——陛下你不知道我叫你出来是什么用意?
“没有默契。”盖聂似是自言自语。
朕和你有个屁的默契!
哪次朕暗示你你听懂了的?
谁料到你一个不知道变通的人也会暗示!
想着盖聂过往种种耿直行为,始皇帝怒气值爆满,但他没有释放出来。
无论如何,盖聂知道变通,还是让始皇帝产生一些心理安慰。
下次再搜查皇宫,这厮应不会再闯朕的后宫了。
“朕自然知道。”始皇帝冷哼一声,道:“国尉府之乱象乃朕布置,非一人之力能扭转也。那竖子纵是再有才华,此事也是无计可施。朕知道此事为假,还随你来此。若不是懂你之意,此时已是砍了你头!”
解释这么多……陛下这狡辩言论与公子相差无几。
盖聂回头看了眼国尉府内,有些郁闷,有些奇怪。
以公子心性,此事应已解决才是,怎么国尉府还是如此。
在盖聂心中,凡不涉及剑之事,嬴成蟜就没有解决不了。
他确实没有得到国尉府已运转正常的情报,与始皇帝说的话,是以他对嬴成蟜的了解,信心说出来的。
他想让赵姬继续针对嬴成蟜,从而把嬴成蟜逼反,怎么会想着让赵姬安心。
方才与始皇帝说的话都是假的。
欺君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再有欺君之举,朕便治你的罪!”
始皇帝见盖聂还有闲心扭头看国尉府现况,出言威胁。
就算出发点是为始皇帝好,欺君也不可以,这个例子不能开。
就像与始皇帝早就相识,且为始皇帝不知挡下多少波刺杀的赵高。
只要始皇帝没有明示,暗示,基本不会多做事。
“唯。”
盖聂应道。
那张面瘫脸上无喜无悲,让一直观察着盖聂神色的始皇帝什么也没看出来,不知道盖聂到底是敷衍应答,还是听进心里。
两人对话之际,太后马车到了。
始皇帝为了知道国尉府真实情况,半道下了驷马王车,赵姬却是乘坐着太后专车直达国尉府。
那车驾随行之人,都是训练有素,咸阳宫外难得一见的郎官。
这副派头,比始皇帝要气派多了。
车子停下,太后快步下车,一副要兴师问罪的场景。
虽然这件事的本质是始皇帝使坏,但王上永远不会有错。
这不仅是赵姬的认知,更是天下千千万万人的认知。
国尉府门口值守的府兵眼见太后怒气冲冲地来了,刚想要进国尉府通风报信。
猛然想起来现在国尉府中都是一群八十石的小官,进去也没用。
纷纷收敛心神,目视前方,做刻苦工作状。
始皇帝迎上阿母,笑呵呵地拦住赵姬,引着赵姬向国尉府内行去。
进了国尉府,始皇帝对带着凤冠,眉眼含煞的赵姬道:“这便是朕给那竖子出的难题。”
“国尉大人怎么还不来?这都要过了午时了,今日不会不来了罢!”
“完了完了,这么多未处理的事,就算国尉大人现在来也做不完了。”
“昨日就不该放国尉大人进去,应把国尉大人架过来!”
“……”
吵吵嚷嚷。
乱象频仍。
这哪里是国尉府,这比咸阳最热闹的楼台都热闹。
好在这里是官家场地,可以闲谈。
若是在外面,就这么随意聊天,这些人全都要受徒刑。
赵姬原本冰寒的脸色好了一些,但一想起如此重要的国尉府因为嬴成蟜一个人而成了如今这幅形象,赵姬气就下不去了。
“这里是大秦国尉府,不是尔等陋室!”赵姬一声怒喝。
有内力的赵姬,声音盖过了国尉府中人的嗡嗡声。
国尉府官员一齐转头,便看见戴着凤冠,贵不可言的太厚赵姬。
赵姬身边,则是站着刚才来过的,穿着三百石官服官员。
哗啦啦~
竹简散了一地。
各官员跑来跑去,整理衣冠,满面惊慌地跑到太后近前。
“拜见太后。”
“拜见太后。”
“拜见太后。”
“……”
他们不认识赵姬,但他们认识凤冠,认识那身从没见过,但肯定价值不菲的白色羽翼蝉衣,认识那身雍容华贵的气势。
赵姬眼见乱哄哄的众官员,和地上东一片,西一片的竹简,心中更是不喜。
但以她身份,方才与这群八十石的小官说了一句话,已是莫大恩赐。
当下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留下战战兢兢,身心惶恐的一众国尉府底层官员。
始皇帝也没有理会这些人,转身和赵姬一同出去。
让赵姬看到这个景象,始皇帝的目的就已然达成了。
“阿母放心,朕会让成蟜为朕所用,不会出现阿母担心之事。”
“你已壮,我早已管不了你了!”赵姬冷声道:“想让我安心,除非那竖子死!”
赵姬话语依旧针对性十足,但始皇帝听得出来,这语气已经缓和不少了。
当即沉默着,送赵姬出国尉府到半途,想着将赵姬送回马车。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骤然响起的马蹄音,踏破了始皇帝的思绪,也让脸色稍微好看一点的赵姬,脸色又是一变。
因为这马蹄声虽然不急,但是很多,多到听不清是多少马蹄在奔驰。
咸阳城内,哪里来的这么多匹马疾驰?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显然是想到了一起去。
站在国尉府外的盖聂,身形一纵闪到始皇帝身边。
人太多了,他要离始皇帝近一些,才能保证始皇帝的安全。
“外面是什么人?”始皇帝沉声道。
“不知。”盖聂答。
“不知?”赵姬眼中厉色一闪,道:“你自外面入内,你说不知?是不是那竖子带兵马杀过来了!”
那再好不过。
盖聂心里答着赵姬,嘴上对赵姬所问没有只言片语。
他又不是赵姬的贴身侍卫,才不管赵姬说什么。
盖聂态度让赵姬很是生气。
对比之下,忽然觉得在咸阳宫一直以保护之名,对她行监察之实的章邯好了许多。
章邯从不会像盖聂这般无视她,而是会略显恭敬地答上一句“章邯不敢”。
“怎会不知。”始皇帝问。
“人多,个个有武功,聂要保护陛下。”盖聂冷硬答道。
始皇帝点点头,接受了盖聂说法,大踏步向着国尉府外行去。
盖聂跟着始皇帝脚步,却总是先行始皇帝一步。
“不必如此紧张。”始皇帝停步,摆手,脸对身后赵姬说,实际是对赵姬,盖聂两人说:“这里是咸阳,没人能在咸阳杀朕。”
赵姬没说什么。
对于始皇帝对咸阳的掌控力,她是信的。
盖聂道:“咸阳宫每月都有被抓到的刺客。”
咸阳宫都有人进得去,更别说咸阳城。
这厮哪里改了,还是老样子!
嬴政脑袋上生出几道黑线,但脚步却不再快速行进。
这里小剧场的功夫,国尉府大门已是冲进了一窝蜂的人。
一个个身有行伍之气,为首者,是一位身姿矫健的耄耋老人。
踏踏踏~
沉重而快速的脚步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距离三人越来越近。
盖聂眼中精光一闪,拦在始皇帝身前,护着始皇帝往后退。
盖聂很谨慎,始皇帝,赵姬此刻却是完全放下心来。
脚步声虽多,但这些人进来时没有被门口的府兵拦截,那就证明是有着进入国尉府身份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是刺客。
但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母子二人都没有说什么,很是配合地后退。
很快,在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带领下,一众煞气十足的壮男猛男出现在始皇帝,赵姬两人面前。
看到为首老者面目,无论是始皇帝,还是赵姬,都是面色一惊。
始皇帝面色惊疑不定。
王齮怎么来了国尉府?
赵姬脸色则变得难看至极,好似要滴出水一般。
“王,齮!”她用那种要生食其肉的语气道。
来人正是与蒙骜同资历,曾经为武安君白起副将,参与过长平之战,打过邯郸的秦朝四朝宿将——王齮。
与蒙骜一般,王齮同样战功彪炳,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
其在秦国声明不显,远远没有蒙骜响亮的原因是。
其早年打仗伤到了下体,失去了繁衍子嗣的能力。
没有子嗣在朝堂上,意味着王齮这一脉无论多么显赫,都会随着他本人淡出朝堂而逐渐消逝。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原本与蒙骜齐名,为武安君白起左膀右臂中右臂的王齮,声名渐落。
蒙家代代武将都为秦君所器重信赖,蒙武为秦庄襄王所亲,蒙恬为始皇帝所宠,蒙家在咸阳如日中天。
而原本和蒙家名号同样响亮,一人成一家的王齮王家。
到了如今,早就被世人遗忘。
现在再谈起咸阳王家,所有人都只会记得武城侯王翦所创建的王家。
而不知在这之前还有一个王家,其创人叫做王齮。
而今日,老将王齮走出了那个被世人遗忘的王家大门,进入了大秦国尉府。
国尉府中人太多太杂,八十石官员将国尉府弄成了一团糟。
老将王齮年岁过了九十余,虽然身手没有退化到行不动路的地步,但眼神总归是没有当初如鹰隼般锐利了。
他距离盖聂,始皇帝,赵姬不过十步,却没有看到被盖聂挡在身后的始皇帝,赵姬。
大踏步走进国尉府,老将王齮就像走进了当初的帅帐。
“公孙昏。”
老将声音不是多么大。
但是沉重,响亮,富有力量。
“唯!”
一员高大威猛,紧跟老将身后,满面激动的将领大声应道。
这声音震颤得整个国尉府都颤了三颤。
活了五十来年,还能再随王公战一次,这辈子够本了!
“小声点,我不聋。”老将没有回头,边走边说,依旧是用沉重而富有力量的声音,道:“相邦府,廷尉府,博士署,涉及这三府的竹简,你做最后审理。”
“唯!”
公孙昏这次的回答依旧很大,但是不再那么震耳欲聋。
公孙昏快步行到居室内,拍着桌案大叫:“把这三府竹简都搬到这屋里来!”
“哦哦哦哦!”
“快搬快搬!”
“唯唯唯唯!”
“……”
一众懵逼,傻眼的国尉府八十石官员们大梦方醒,一个个眼中惊喜若狂,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想要哭。
终于有人来国尉府处理奏章了!终于不用受徒刑了!
他们并不认识王齮,但他们认识王齮手上的国尉大印,认识王齮身上只有关内侯才能穿的爵服!
以及王齮身后那数十人,一个个所穿爵服,最少为十四等爵!
他们紧急忙碌,这次不再是漫无目的,而是目标明确。
一个个都很是兴奋,恨不得身上长了八条腿八只手。
“李凌。”
王齮叫出了第二个将领名字。
跟在其身后的李凌刚要应答,一个雍容威严的女声先一步响彻在国尉府中。
“王齮!”
声音中的怒气,谁都听得出来。
老将止步,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具体是谁。
转过头,循声看去。
就见戴着奢华凤冠,穿着羽翼蝉衣的赵姬自盖聂身后走出,眼中满是杀意。
“我当是谁敢喊老夫名字,原来是太后。”王齮那富有力量的语气中,明显多了一种情绪——轻视。
“十年前,你说不再插手那竖子的事,今日何以背信!”
赵姬怒斥,其色俱厉,杀意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