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
一前一后,漫步往后院而去。
陈家庄内城,以观云楼为中心,有三进大宅,前后两处院落。
楼前则是一片小湖。
这也是暗合依山傍水的风水相。
那头老白猿就被安置在后院。
和怒晴鸡一样。
只不过它对凤种畏之如虎,打死不愿和它同居一处。
无奈下,陈家下人只能腾出一间无人居住的房间,让它住了进去。
“少爷,您找我?”
下了楼,陈玉楼负手漫步在湖边。
湖中种了成片的玉莲,又养了无数银鲫金鲤,与金玉堂相互映衬。
此时湖上波光嶙峋,吹起一池银沙。
望着烟波浩渺,颇有几分小洞庭的感觉。
不多时,一个身穿灰色长衫,带着老镜,看上去五六十岁的老者快步赶来,垂手站在后边,恭敬的道。
“鱼叔来了。”
从湖面上收回目光。
陈玉楼笑了笑。
这位就是陈家的老管家。
从几岁起就在陈家做事情,忠心耿耿。
“这两天去帮我请个教书先生。”
“那种迂腐倒教的老书生就算了,既要有耐心,又有水准。”
简单吩咐了一句。
“少爷,是要给谁请?”
鱼叔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从小看陈玉楼长大,比谁都清楚他的能力,不敢说学富五车,但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整个湘阴也没几个人能有资格做他老师。
“昆仑。”
陈玉楼也不隐瞒。
朝一旁的昆仑努了努嘴。
鱼叔一愣,不过他人老成精,半点惊讶和错愕之色都未流露。
只是稍稍思索了下便说道。
“少爷,我这倒是有几个人选,您听听看成不成。”
“说说。”
陈玉楼本以为至少要得个一两天。
没想到鱼叔这么快就有了思路,他也不急着赶往后院。
“这第一个,是仰高书院的陈树藩,界头铺人,此人学问高深,精通古文和新式文化,如今就在城北办学。”
“第二人,则是张炳谦先生,他是晚清秀才,学问不用说,如今就在乡下传授蒙学。”
“至于中最后一位,就是明叔,少爷您应该知道。”
鱼叔平静的说着。
陈玉楼则是暗暗点头。
他说的前边两人,确实印象颇深,在湘阴地界上名声不小。
前者早些年游历四方,算是湘阴最早进新式学堂的人之一。
回来后,更是亲手创办了仰高书院。
至于后边那一位,是个老秀才,但却不是那种腐儒,相反,对新式文化并不反感。
但想请这两人怕是不太容易。
除非派人去把他们给绑来陈家庄。
不过这就偏离了他的初衷。
“那就明叔吧,跟账房那边说一声,支取一笔钱,就当是昆仑蒙学的束脩。”
陈玉楼平静的吩咐道。
算是把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是,少爷,我这就去跟明叔说。”
鱼叔点点头。
没有任何意外。
明叔来陈家也有些年头了,是当年逃荒留下。
一身学识极高。
虽然他不愿意提及身世来历。
但从平日的言谈举止就能看得出来,大概率是诗书传家,只可惜,这世道兵荒马乱,家道中落四处流落的数不胜数。
陈玉楼对他却是有点印象。
因为原身,和他不止一次讨论过风水之道。
与其找两个外人来给昆仑蒙学,还不如叫个知根知底的。
一来放心,不会因为他性情纯真就放手而为。
另一个,他本来是想让明叔进陈家账房做事,只可惜他不愿,宁可租了几亩水田,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生活。
不过,种田哪是那么好做的。
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纯粹就是糟蹋人。
这也是他特地提了一口束脩的原因。
目送鱼叔离开。
昆仑脸上已经满是期待之色。
识文断字,那可是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掌柜的不但给自己寻来大戟防身,又请先生教自己读书。
一时间他双眼通红,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掌柜的。
“行了,真想感谢我,就好好学。”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陈玉楼摇头一笑。
随即两人再不耽误,直奔后院而去。
没片刻,便已经出现在了一间厢房之外。
只是……
等他推门进去。
看到的情形,却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那老猿躺在床铺上,翘着二郎腿,旁边盘子里放着新鲜的桃。
“日子过得挺悠闲啊。”
他自己一连闭关五六天,不眠不休,这老猿倒是舒服,都已经躺平了。
听到动静。
老猿下意识回头。
然后如遭雷击一般,腾的弹了起来,垂着脑袋站在一边,脸上满是忐忑之色。
它这几天过得确实安逸。
比起白猿洞里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清苦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而且,只要不乱跑,完全没人管它。
它人老成精,怎么可能跑?
这简直就是做梦都求不来的生活。
一开始,它还偶尔担心陈玉楼会不会来,但这都快十天了,完全没见过他人,仿佛这间小屋子被人遗忘了一样。
白猿都已经放下了戒备。
没想到他竟然又来了。
陈玉楼负手站在屋子里,四下看了眼,除了没有笔墨纸砚书卷之外,和陈家那些下人住的并无区别。
“行了,别一副丧气脸。”
“我又不会宰了你。”
见它颤颤惊惊,脑袋都不敢抬。
陈玉楼嗤的一声冷笑。
要不是在冥宫里,见过它和山蝎子合力偷食棺中尸气的一幕,他或许还真信了。
这老猿比人都要精明圆滑。
加上对危险的天然嗅觉。
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处境,摆明了就是在装可怜。
听到这话,老猿这才讪讪的抬起头。
只不过,在陈玉楼面前它确实不敢耍小心思。
半个钟头前,那股冲天而起的气势,还历历在目。
对了……
脑子里刚浮现出那个场景。
老猿似乎想到了什么,偷偷打量了一眼不远外那道身影。
虽然此刻的陈玉楼,气息内敛,浑身静如止水,但有些东西是遮掩不住的,如一举一动中的气质。
还有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压迫感。
在瓶山时,它还只觉得他恍如一座山丘。
但而今,那股无形的气势,却仿若一座天外大山横空落下。
压得它都有点喘不过气。
所以……之前那股动静,是他身上传出?
老猿瞪大双眼,神色间满是惊恐骇然之色。
是了,绝对错不了。
能给它造成如此压迫感的,从头到尾就两个人。
一个是眼前这个姓陈的,另一个是那个道人。
不过,从瓶山归来时,那道人便已经和他们分开,带着师弟妹离开。
至于怒晴鸡,那已经不是压迫,而是纯粹的克制。
它在陈家庄待了这么久。
并非真的躺平等死。
一路观察了许多人,但如陈玉楼这般踏入修行大道的再无一个。
所以,除了他,白猿再想不到还会是谁,能够造成那等犹如天崩地裂的动静。
“还算聪明。”
就在它暗自揣摩时。
一道淡淡的笑声忽然在耳边响起。
下意识抬头,它一眼就看到姓陈的正笑吟吟的盯着自己。
深邃的眸子深处,仿佛映照着一片虚空星辰。
只是看上一眼。
就让它有种深陷其中的感觉。
咚咚咚——
老猿猛地躲开目光,只觉得胸口下传来一阵扑通扑通的狂跳。
脑子里则是有一道声音在不断响彻。
“是他。”
“真的就是他!”
老猿口干舌燥,面色更是苦涩。
它从开窍那天算起,活了快六十年。
放在猿猴之属里,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存在。
放在人类中,和得道八百秋的彭祖也差不到哪去。
为了长生,它偷食尸气,吞吐日精月华,让猴群去为它寻找百年灵药。
但就算如此,到今天一日,它的成就也仅限于此。
想要寸进,难如登天。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那头老蜈蚣一样,修出内丹,腾云驾雾,犹如妖仙。
而老蜈蚣,练的是世间罕见的大法,吞得是丹井中的金丹。
足足六七百年,也才到了那一步。
但这个姓陈的为什么可以进展如此之快?
这才多久啊。
十天?
他娘的就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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