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朗诵声不断从屋内传来。
隐隐还能听见明叔解释各个姓氏来历的声音。
“过去看看。”
见玛拐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置信的样子。
陈玉楼拍了下他肩膀。
朝那间充当学堂的屋子努了下嘴。
玛拐下意识哦了声,一步步往学堂外靠了过去。
站在窗户边。
深吸了几口气,这才透过窗缝往里看去。
然后……
他就看到。
一高一矮,恭恭敬敬坐在桌子前,认真跟着明叔朗读百家姓的身影。
其中那个高的,不是昆仑还会是谁?
但和他印象中那个总是一脸傻笑的家伙不同。
此刻的他,双目清澈,脸色认真。
最关键的是,读起书来声如洪钟,一字一句吐字极其清晰。
“能说话了?!”
直到这一刻,玛拐脸上的忧虑才彻底散去,只剩下一抹浓浓的喜色。
甚至,比起这一趟省城之行的收获,都要让他激动无数倍。
昆仑那小子竟然好了!
不但能开口说话,看神色就知道明显是已经开窍。
站在窗外的他,强忍着推门进去,重重抱他一下的冲动,但嘴角的笑容却是根本压制不住。
他其实还有件事没说。
在省城这段时日。
他特地将昆仑的病理带上了。
专程去拜访了好几位国医圣手。
只可惜……
几个人说辞全都一致。
听说他在找医生,那几个出现在会场的传道士,还向他推荐了下西医。
不过,长沙城这边暂时没有。
最少也得到上海滩去请。
玛拐对洋鬼子那些玩意本身就极为抗拒,又不好驳了人家的好意,只是委婉的拒绝了。
没想到。
回来后再见昆仑,他竟然彻底开窍。
一时间,站在门外的他,只觉得百感交集。
足足看了好一会,等目光从昆仑身上收回,他才扫了一眼旁边的身影。
昆仑在此蒙学。
不用说肯定是掌柜的安排。
但他更好奇,能够让掌柜的特地点名和他一起识文断字,庄子里还有谁能有这个地位。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那道身影忽然扭过头。
冲他龇牙咧嘴的笑了笑。
“??”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玛拐瞬间懵住。
白猿?
其实他走之前,白猿就已经开口,只不过仅限于陈玉楼和昆仑知晓。
而且白猿一直躲在屋子里,一步不出。
他们并未见过面。
加上玛拐那几天忙的脚不沾地。
哪有功夫理会一头猴子的事。
如今见它穿着长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对着书本摇头晃脑读书识字的一幕,玛拐简直有种大白天撞了鬼的感觉。
说实话。
他在看之前。
都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孩子。
过来一起蒙学。
谁他娘想得到竟然是头猴子?
饶是他也算见多识广,一时间都不禁站在门外,像是失了魂一样。
还是陈玉楼上前。
拍了下他肩膀。
无声的示意了一句。
玛拐这才回过神来,皱着眉头一路往外走去。
“这……掌柜的,到底啥情况,昆仑病好了我还能理解,那猴子怎么还能开口说话?”
走了没几步。
他再也忍不住。
将心中疑惑倒豆子似的尽数问出。
“那猴子可不简单。”
“天生灵物,深通人性,我给它打开了横骨,开口也不意外。”
陈玉楼笑了笑。
虽然嘴上说的简单。
但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无论是开窍还是炼化横骨,每一件都难如登天。
“掌柜的太神了!”
“传说中的神仙点化也不过如此了吧。”
玛拐瞪大眼睛,一脸感慨。
他向来就对陈玉楼奉若神明。
而今听到是他出手,心里头那点疑惑瞬间烟消云散。
“你小子……”
听他不露痕迹的拍了自己一记马屁。
陈玉楼忍不住摇头一笑。
也就是他和鱼叔。
偌大的陈家庄,再换个人他都会觉得刻意。
“对了,这几天你好好休息。”
两人随意闲逛着,陈玉楼叮嘱道。
这段时间,大小事务都压在他身上,玛拐神色间肉眼可见的疲倦。
“怕是难了。”
玛拐却是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陈玉楼眉头微皱。
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往远处城门处望去。
一身长裙的红姑娘正笑盈盈的骑马而来。
“好像还真是。”
隔着老远,他都能看到红姑娘脸上那抹轻松的笑意。
只能同情的拍了下玛拐的肩膀。
没办法,能者多劳。
山上能做事的人确实少了点。
“拐子,伱说……我要是精简掉一些人如何?”
远远望着马背上那道英姿凛然的身影。
陈玉楼忽然想起一件事。
早在瓶山时他就认真考虑过。
只不过,回来后,他耽于修行,玛拐忙着出货,红姑娘则是赶鸭子上架肩负起了常胜山那边的职责。
这件事便耽搁了下来。
但从长远去看。
如今仅仅是乱世之初,兵荒马乱的岁月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接下来,他只会一心修仙。
对于所谓的大争之世,会尽可能的避开。
而且常胜山上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打家劫舍、吞食大烟、拉帮结派,甚至霸占良家的事情屡见不鲜。
说句不好听的话。
如今的常胜山,不仅是积重难返,更是沉疴重病。
就像是个身材臃肿,一身毛病的老人。
来一场大刀阔斧的革新势在必行。
继续拖下去的话。
只会越来越麻烦。
他随口提了一句,余光则是盯着玛拐的眼神,去看他的反应。
但让陈玉楼没有想到的是。
玛拐那张脸上,竟是闪过一抹欣慰之色。
仿佛早就在期待着了。
“掌柜的,您这……可算是想明白了!”
“什么?”
陈玉楼眉头微挑。
“山上那帮混吃等死,还有慕名来投的那些江湖人,真的,早就该清除一批了。”
“拐子以前不敢说,但既然现在您提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玛拐搓了搓手,一脸的激动。
作为常胜山的管家,他比谁都清楚山上形势。
看似树大根深势力惊人,但那不过是表象而已。
伴随着这几年的天灾兵祸。
不仅仅是三湘四水,南北一十六省,只要是跟绿林道站点边的,全都想着来常胜山吃大户。
而以往。
掌柜的打着广交天下的名头,对那些人是来者不拒。
短短几年时间,山上盗众从几千上万,一下扩充到了五六万。
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增长。
只是……
再怎么样的大户,也经不起这么吃啊。
虽然每年也在外出倒斗。
但入不敷出。
要不是这次瓶山收获颇丰,他都已经打算寅粮卯吃了。
“所以,你觉得该怎么做?”
感受着他眼神里的幽怨,陈玉楼老脸一红。
前身确实如此。
手段确实没得说,当得上一声天下绿林魁首的称号。
唯一的弱点,就是将颜面二字看得太重。
但也恰恰就是这唯一的弱点。
成了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拿性命换来的金银粮食,最后养了一帮烟客赌鬼。
而他在遮龙山失手后。
以诚义二字出名的常胜山瞬间树倒猢狲散。
不可谓不可笑。
如今重活一世,陈玉楼自然不会再任由这种情况在自己身上重演。
“能者留、庸者退!”
“混吃等死之辈,一个不要!”
面对他的询问,玛拐心里似乎早就有了思路,平静的回道。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放手去做。”
“不要担心会有人闹。”
“懂了么?”
这个答案,与陈玉楼心中所想,几乎是不谋而合。
玛拐抱着拳头恭敬领命。
正好此刻。
红姑娘已经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陈玉楼也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
看了一眼两人笑道。
“来的正好。”
“红姑,拐子,陪我去外城看看孔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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