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冰蝶担心地要开口,就见香妃突然猛烈地咳了起来!冰蝶吓坏了,慌忙替香妃轻轻拍着脊背顺气。可是显然比昨晚的发作厉害,香妃爆发似的咳得一发不可收拾。
“娘娘,是不是又受寒了?”冰蝶又急又怕,也只能以自己柔软的娇躯承受住咳得筋疲力尽快要颓倒似的香妃。
最后伴着又一阵剧烈咳嗽声涌出苍白双唇的是一大口鲜血“噗”地飞散在了浅绛色单衾上。香妃也倒在了冰蝶胸前。
“娘娘!”冰蝶吓得大叫起来!夜深了,镜花宫里一片宁静。睡在屏风后面的冰蝶,意识迷蒙里突然猛一激灵。在不远的地方似乎是有人在叩着铜兽门环,接着是院门“吱呀”的一声。化蝶连忙起来,披了袄子出屏风外看时,银檠半残,火焰轻微地在跳动着。
半垂的罗帐里香妃没有动静,想来是正睡得熟。房外长廊上传来低微的说话声,脚步声渐渐近了来。化蝶正在想是谁会夤夜至此?掀开软帘进来是竟是…神色恭敬的守门太监擎着羊角灯笼在前引路,随后进来的是没有带任何侍从的皇上。
“皇上!”摆摆手止住慌忙想要跪拜下去的化蝶,完颜煜只是压低了声音问:“娘娘睡着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位年轻的君王走到了床前,撩开垂地的罗帷察看着帐里的人。
站在侧边的化蝶,正好可以看见帐里侧身睡着的香妃。流动的春云般黑发亦在主人的熟睡里静止般,愈发显得清减的容颜半埋进了柔软的夹纱枕里,左颊上明明瘀红。
新换的荔枝色的单衾,松松地裹在身上。新换的。怎么能不新换呢?清晨听见冰蝶惊骇的大叫,化蝶连忙奔了进来。扶起昏倒的香妃,揭开被衾,…两名侍女全吓呆了。
香妃赤裸的身上瘀痕遍布,裸露的下身血迹斑斑。成片的浊白,干涸的血迹,藕荷色锦褥上竟是鲜红成团。
还有,…那把剑鞘上沾满血迹的宝剑。是不想让侍女察觉自己所受的凌虐吧?所以香妃才把那把冰冷的铁器,连同自己饱受蹂躏的身子,都全裹在了被衾下面。
这份难以言喻的凄惨给化蝶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致于过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这具饱受摧残的肉体,其实属于男人。皇上直起身来,依旧将垂地罗帷轻轻掩拢。…看着皇上的背影朝房外走去,化蝶忍不住地叫了一声:“皇上!”
“什么事?”皇上回过头来看她。化蝶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得深深低下头去:…恕婢子失礼了。”
完颜煜也不再说什么,带着守门太监快步出了房门。银红软帘摇晃了几下渐渐重归于平静。暗淡的烛光里依旧是满屋的冷落与空虚。独自伫立在当地的化蝶缓缓抬起头来。刚才那般强烈地冲上心头的意愿是什么?…
“皇上,请您留下!”差一点就这么叫了出来。真是奇怪,竟会有这样的念头。皇上留不留下,又与我有何相干?
化蝶自嘲地笑了一下,回身看见烛焰渐渐微弱,忙拿起铰蜡花的银剪剪断了垂下来的长长烛蕊。银檠上的烛光跳动了一下又复归于明亮。化蝶轻轻放下烛剪准备继续回去睡。
“化蝶。…”化蝶转过身来。有人在叫自己?的确。轻微而嘶哑的声音,但是异常清晰。“娘娘!您没有睡着?”疲倦地点点头,示意化蝶将深悬的罗帐以银钩挽起,香妃吃力地要坐起来。
“娘娘,奴婢化蝶在此。不知娘娘有何吩咐?”香妃闭着眼斜倚在枕上,又缓缓地睁开眼睛。长长睫毛的开启处,在跳动烛光的阴影里分明一片晶莹。
化蝶几乎疑心那是自己的错觉!是那般转瞬既逝。化蝶再仔细看时,那剔透眼珠儿上的水雾却就已然飘散。香妃突然咳了一声。化蝶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只有一件茧绸半臂。连忙为他披上外面的夹袄,化蝶问:“娘娘,您可是要想饮茶?”
香妃没有回答。只是仿佛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似的…荔枝色锦衾下的身躯轻微地在颤抖。“娘娘?”化蝶还想说什么,却被香妃痉挛般地一把抓住了手腕!“化蝶,你…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我…痛得厉害…”
突如其来的乞求,让化蝶的鼻端倏地一酸!怎么可能不痛?在经历那样的蹂躏与摧残之后!尤其是,慌忙请过来的太医,又被苏醒后的香妃顽固地轰了出去!“娘娘!让奴婢搂着您吧,这样会好受一点!”说完,不由香妃的抗拒,化蝶坐到床沿,使出全身的力气抱住了那颤抖着的躯体。却有珠泪,次第滑落香腮。滴落在香妃丰盈的黑发里,不见了,象水滴隐进悸动的海。
香妃开始有点抗拒,但随即就降服了。反而更紧地偎拢化蝶的臂弯,将冰凉的脸贴近侍女的颈窝,颤抖地汲取着温暖。
就象是暴风雨中迷途的孩子,颤抖着依偎进母亲的胸怀。明明知道依偎的怀中的人是个年长的男子,但是用力搂紧那投靠在自己怀中的瘦削躯体时,自化蝶心中渐渐濡染开来的感觉,却是几近慈母的怜爱!
她低下头去看着紧紧偎在自己胸前的人,痛苦的颤抖已渐渐平息,苍白的脸容也宁静了下来。那一头春云般的浓郁黑发,瀑布般地垂挂在床沿。轻微的暗香,氤氲着悄悄弥满心间。
烛光无言地摇动,万籁俱寂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直到银烛又已斟满珠泪,长长的烛蕊又垂下来浸进了蜡油里,生怕蜡烛熄灭,化蝶想再去剪一剪,再低下头去看怀中的香妃时,温顺地偎在胸口,呼吸平稳,看来是睡着了。
化蝶将香妃小心地扶到床上躺好,替他盖好锦衾。轻轻活动着酸麻的双臂,正想把罗帐放下来,香妃突然睁开了眼睛。“锦园?”“锦园,是你吗?…你原谅我了?”化蝶呆住了。香妃睁得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化蝶。
是不是想起了那不知是属于哪年哪月的往事!苍白的脸上也淡淡地浮上了红晕。还着急地伸出了手来,象是想要,抓住一场早已成为过往的梦境。锦园是谁?化蝶莫名其妙。
但随即眼疾手快地将那只想要拉住自己的手给抓住,重新塞回被里,并牢牢地液好锦衾。“锦园?”见香妃还不死心地一个劲儿管自己叫“锦园”化蝶啼笑皆非,只得柔声道:“娘娘,您认错人了。是奴婢化蝶在此。”
“噢…”见香妃一脸失望,化蝶又有点不忍,只得道:“娘娘,都凌晨了,快睡吧。”香妃呆呆地看了化蝶一阵,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化蝶立在床边,听着香妃的呼吸再次渐渐平稳,才放下了罗帷,又去剪亮了蜡花,蹑手蹑足地回到了屏风后面的床上。
锦园是谁?满腹疑团的化蝶,想着想着也坠入了梦乡。镜花宫内,一片寂静。远处隐隐传来大殿正门报晓的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