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短发的少女没有反应过来。
千秋稍微回想了片刻方才在神社的宫司主持下冗长又无趣的婚礼仪式里初次见面的少年,“那个人很好。雪不用担心我。”
从手袋里拿出了口红正准备给她补妆的雪一顿,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不是今天才第二次见面吗?”
千秋点点头,“确实是第二次见到对方。但是,从眼神可以看出是个好人。”
“不要用昨晚刚从电视剧里学来的台词搪塞我。”
乖乖地被姐姐抬起下颌,给脱色的唇染上红色的千秋有些纠结。她正想说什么,却被雪下令闭嘴,听话地跟从命令轻抿了抿唇,让唇色晕染得更为自然。
突然千秋的表情一亮,一副笃定的神情开口:
“灵魂的气息,也是可以闻得出来的。”
雪脱力地叹气:“你不是已经没有了感触灵魂的能力了吗?”
要怎么给姐姐解释,新上任的结婚对象真的是一个好人,变成了新婚的第一个难题。于是千秋陷入了更深刻的纠结之中,连何时被姐姐牵着手走出了休息室,转交给了别人都没有发现。
当她从深陷的思考里反应过来时,抬头一看四周的景色截然不同,牵着自己的也换成了属于男性的,骨节分明且修长宽大的手掌。
……男生的手果然比女生的要更为宽大呢,千秋想道。尽管一只手被对方握住,千秋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狐狸面具,红色的系绳从宽大的白色袖口垂落。
千秋的视线从对方赤色的发尾下移,落在了相握的双手之上,黑色宽袖与白无垢的袖子重叠在一起,像是一截枯木横斜在皑皑白雪。
“赤司君。”
当少年回过头时,看见的是倒映在千秋清澈双眼里自己的倒影,散乱的赤色短发,削尖的下颌,黑色的纹付羽织。
季春之末,孟夏之初。天气肃清,青山翠微。
风中凝落清浅幽微的花香,穿过衣襟袖角,弥散殆尽。
枝头一朵独余的花盛开,随风剥离树枝,飘落在来者赤色发丝之间。
从重重屋檐和交错树枝包围之中撒下的天光澄澈明净,使得千秋身着的白无垢看上去更为纯白无瑕,宛如揽了一袖的云海编织而就。
“赤司君是很好的人。”千秋仰起头,凝视着对方的眼眸认真专注地说道,“我知道哦,我是知道的。”
沉默片刻,少年才开口:
“为什么这么笃定?”
“事实还需要被怀疑吗?”千秋蹙起眉,“人类真是奇怪。”
她举起了拿着狐狸面具的左手,神情不似作伪,一板一眼道:“如果是别人来碰我,现在已经被我揍飞出去了。”
虽然对普通人类不可以使用彼世的力量,但是锻炼出来的怪力是属于这具肉身的。不能简单地驱使鬼神去作弄人类,直接拎着后领丢出去就行了。
噗嗤。
赤发的少年像是忍俊不禁,畅快地笑出了声音,摸了摸她的发心。千秋有些意外,抽出了被握住的手,踮起脚尖拈起少年发间沾上的花瓣。
赤司的眼眸微微垂敛,长睫渲染上一层烂漫的天光。目光向旁移动,两人所站立的小桥建筑在茵茵绿草与鲜花之间,倒映在碧色水波里的一双剪影靠得极近,似是两株相伴而生的连理木。
连理之木。
在古文化里用来形容感情忠贞、至死不渝的夫妻,像是纠缠在一起的连理枝,同生共死。也就是说,承诺本身就是沉重又恐怖的东西。一旦许诺了誓言,连剩下的生命都要搭进去——从资本家的角度来说,沉没成本也太大了。
不过人生本来就不是可以利用修改器进行操作的游戏,不想付出代价就获得好处,未免也太天真了。
就算是缠着父母要买玩具的孩子,也得象征性地付出帮忙除草、跑腿的劳动。
进行交换的话,总想得到比付出的代价更为丰厚的回报。
风吹起两人的衣袖,翻飞舞动间时不时相触。千秋的发髻一松垮,满头乌发霎时滚落而下,宛如跌落的云软软地堆积在肩头。想退开却被握住手腕时,千秋一怔,视线移到对方的指节上,露出了正在苦恼思考的神情。她眼前一亮,小声地啊了一下。
“我会保护你的。”千秋想了想说,将面具挡在脸前,透过细长的狐眼上的小孔看着对方,“我会保护你,不用担心。现在你就是我的责任了。”
前辈说过妻子要适时地给予丈夫安心的感觉,就是现在这样的时机吗?千秋想道。虽然她不懂什么赚钱的办法,但是工作可以获得的报酬应该是可以让两个人衣食无忧的。既然对方不用担心生存的问题,那就是缺乏安全感了吧?不过这对千秋来说,也不是什么严酷的问题。
至少在方圆百里内,飞禽走兽魑魅魍魉看见我都是要绕道走的。千秋摸了摸自己胳臂上的肌肉,喜滋滋地想道。
赤司抬起手,指腹抵在了狐狸面具的眉心上。千秋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透过面具上的小孔无辜茫然地看着他。面具两侧的红绳垂下来,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扑面而来的一阵清风掠过少女额前凌乱的碎发,将她两鬓的乌发也向两侧吹开。面具的红绳在飞舞间像是两只交互亲昵的红蝶,随着清风消散,不甘心地停驻在少女雪白的颈侧。
日光拂过飘动的衣袖,跌落粉碎在碧绿的池塘里,像是一汪翡翠反射出粼粼的晶莹璨光。
赤色头发的少年微微一笑,温声道:
“那今后就有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