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爷想了一会道:“下个贴子应该没事,你们一群小伙伴,只要不太过分,没什么好避讳的。”
而且皇上如今,可能真动了立六皇子为太子的心思。
所以二皇子的葬礼是按王爷身份给办的,虽是国丧,但并不制止所有的活动,就像他们这一群小孩,也只是玩个球问题不大。
苏成笑道:“多谢父亲。”
苏三爷:“……”
虽然有点酸,但勉强算是叫了。
于是,伸手揉了揉苏成的脑袋。
苏成跟他爹也不是头一次亲密接触,虽然不大习惯,好在,他自小被人摸头摸惯了,也没啥特殊不良感觉。
二十年前那一场灾难。
苏成上上下下死了三四十个。
除了战死的,还有病死的,大部分的女眷均是不愿做官妓的,在收到圣旨的一瞬间,便撞墙的撞墙,吞金的吞金。
而男子,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北疆的路上被人折磨死的。
苏成望着几十个牌位,心里压抑的厉害,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真小孩。
给众人一个个上完香,点完灯,再看法师们做完法事,已经接近晚饭时间了。
苏三爷道:“饿了吧!”
苏成摇头,他们是中饭前到的寺里,先吃过午饭,才办得正事。
如今也不过才两个多时辰。
苏三爷道:“寺里的斋菜可还习惯?”
苏成点头:“很好吃。”
“那以后咱们常来……”
苏成:“……”
他隐隐有些明白了,他爹应该是属于那种不会花言巧语,你说喜欢什么,他就一个劲地往你面前送的那种钢铁直男。
幸亏这不是找女朋友,否则会被一群女人吐槽到死。
苏三爷也没跟别的孩子相处过。
在弱疆的时候,偷偷问过苏平和苏安,苏成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有没有特别的爱好,如今见面,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能玩,一点都不挑。
苏三爷:“……”
晚上苏三爷特意要了两个房间,苏平和苏安一人一间。
苏成和他爹一间。
苏成:“……”
老子已经不跟人同床共枕好多年了……
苏三爷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天气冷,你先抱个暖炉,我在被子里放了暖水袋,一会你睡着了,我又担心你一踢被子,晚上我会注意些的。”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苏成黑线了一下,洗漱好,爬上床,抱着暖炉道:“父亲,还打算考科举吗?”
他思来想去,两人之间,除了他那未曾谋面的亲娘,便是苏五娘。
可当年出事的时候,离如今早过去了二十年,苏五娘在这段时间,早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苏三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成想了想,两人之间貌似也只有这个话题了。
他爹是苏家的另类,一众武将中,他要当考文科。
苏三爷摇头苦笑,“若是咱们家这事能早个十年八年,或者说,咱们家这事,从未发生过,也许我会坚定的自己的目标,可是你不知道,当咱们一家人在北疆之时,因为我自小厌武,一心习文,才躲过这一劫。”
“后来我去找他们,可你二姑母和你祖父几次三番的打发我走,甚至不让我认他们,后来我便隐姓埋名,在附近住了下来,北疆那地方战乱时常发生,有好次蛮夷打来的时候,若不是你二姑姑救了我,我怕是早就没了,那时候我就明白,人生哪有什么好与不好,喜欢不喜欢,在关键时刻能救人,能保命,那才是真的好。”
“阿成,无论你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最初的理想又是什么,如今,咱们唯有给自己留一条万全的退路,才是真正的成功!”
苏三爷爬上床的时候,将一盏灯放到了床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范黄的画卷,画卷不大,二尺的幅面。
画卷上的男子嘴角含笑,望着抱着孩子的女子,女子则低头望着怀里的孩子。
苏成正思索着,这该不会就是他传说中的娘吧!
就听他爹道:“你娘是我在北疆认识的,她家也是犯了事的,不过比咱们家轻一些,当年经人使了些银子,又找关系,便将她给弄了出来,可她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该去哪,便在附近落了户。”
“我们认识的时候,正是蛮夷打进来的时候,你娘生得漂亮,早就有蛮夷看上了她,于是我逃跑的时候,顺便救了她,两人把那个蛮夷给打死了,你娘大概也知道我的事,于是,我们后来就在一起了。”
苏成:“……”
这明明是个很美好的爱情故事。
为什么被他讲出来,有种浓浓的廉价感。
“我娘他们家,有希望回京吗?”
苏成说完,就发现他爹的表情有点古怪,憋了好一会,突然啪啪地开始掉眼泪,“你娘他们一家人,应该在那边过得很开心……”
苏成:“……”
这是什么鬼?
谁安排的剧情?
苏三爷见苏成偷偷抹眼泪,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安慰道:“别难过,就算是你娘他们都不在了,咱们也要还他们清白,阿成,咱们活着,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问心无愧,你娘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平安长大,咱们一家人早日团聚。”
苏成:“……”
这后面的话味道有点不对!
他还不想早日团聚!
两人又聊了几句,苏成想起,还不知道他娘姓甚名谁,于是便道:“我娘他们家是犯了什么事?”
苏三爷道:“你可曾听说过,十年前苏州盐案。”
苏成惊得有一比,“常家?那个盐运使常家?难不成?”
乖乖呀,这还叫犯的事轻?
不过比起通敌判国,貌似确实轻了不少。
苏三爷道:“正是,你娘姓常,名梅。”
常梅……
常、霉……
苏成想,我娘这名字就没取好。
苏成虽然跟他娘没见过面,但不防碍,他爹狠夸了他娘半晚上,于是苏成睡得迷迷糊糊的,总感觉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在摸他的脸,还要给他买糖葫芦。
还要拉着他的手,说跟他一起去,带他去个好玩的地方。
苏成吓出了一身冷汗,一睁开眼,太阳都爬起来老高了。
苏安坐在他的床头,用脚踢了他两下道:“你都做什么美梦呢,一直喊什么好吃,好吃,还说我是吃货,我看你边做梦都在吃……”
苏成大窘。
就在这时,苏三爷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插到桌上的杯子里,笑道:“刚才寺里的小师父跟我说,今年结了不少的山楂,我就自己做了几串,一会你洗漱好,偿偿……”
苏成:“……”
苏安啧啧道:“看三叔多细心,你在梦里喊糖葫芦,他一大早就给你弄来了!”
苏成也觉得他爹人不错。
做法事一般是三场。
他们在山上待了三天四夜,第四天早上坐着马车又晃晃悠悠的下山了。
苏成这些天跟苏三爷朝夕相处,觉得他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起码在读书方面,从未懈怠。
再加上他经历人生几场变故,整个人透着一股通透。
每次谈话都令苏成觉得人生感悟又进阶了不少……
下山后,直接回的苏家。
这是苏成第一次来,小时候的时候,苏五娘经常迫着他的手,远远地从这里经过,在远处的树下站一会,告诉他一些自己小时候在家的事情。
苏成此刻来,已不需要站在远处仰望。
而是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进去,苏家才归京没多长时间,即使宅子重新回到他们手里,可依旧要修修剪剪的地方。
苏家人并不多。
苏老将军,加上仅存的三个子女,以及苏平和苏安两兄弟,还有七太太,一共也没多少人,丫头婆子,也是才被宫里拨下来的。
侍卫倒是不少,据说都是在北疆的时候跟苏老将军一起过来的。
虽然出身不好,但胜在这次均立了功,于是,苏老将军一提,皇上便全打发他这里来当差了,所以,整个宅子里的重要人物,均是知根知底的。
苏老将军还在宫里。
苏成与苏七爷夫妇以前就认识。
此刻相见,虽然换了姓氏,不过身份上的关系貌似也没变。
苏成礼貌地跟对方打了着呼,苏七爷笑道:“一年多不见,成哥儿比先前高了不少,再过两年都能下场了。”
苏七太太道:“你七叔送我的簪子,上次还多亏了你。”
说起这个,苏成感慨道:“我娘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婶婶的簪子怎么跟我娘的一样,因为我娘跟我说过,那是苏家之物,没想到,原因竟然在这里。”
苏七太太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先前说你的那些话,你别当真……”
苏成摇头:“我知道,婶婶若是真不喜欢我,也不会让四哥,经常偷偷跟我玩了。”
过去的事,既然过去了,便不在多提。
苏成在苏家吃了顿饭,见天色不早了,就提出要回去。
苏三爷磨叽了一会道:“你的房间早就帮你收拾好了。”
苏成一本正经道:“我不太习惯在陌生的地方住,等下次来的时候,把我的枕头和被子带上……”
苏三爷,我信你才有鬼。
在寺里住了三天,每天都是早睡晚起,别提睡得多香了。
两人正说着,苏老将军就进门了。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男的是最近已经微微白回来,并且胖了那么一点点的罗森。
女的是一位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凌冽之气的女子,苏成感觉这应该就是传说中文武双全的苏二姑娘。
至今快四十岁了,却依旧没有嫁人。
貌似,充军的人不允许婚配?
苏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大佬,有些不安,又有些小兴奋。
罗森把他都夸上天了。
甘愿酬谋二十年,替苏家平反。
顾家甘愿冒着诛九族的罪名,收养苏七爷。
他就这位大佬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苏老将军将手中的帽子递给上前的丫环,目光炯炯地望着苏成。
苏成也在看着他。
前者是兴奋,后者是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