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溃疡?”陆云泽有些惊讶,他记得姥爷的胃癌就是在幽门,是一个溃疡型的胃癌,等到后来终于开始疼了,去医院检查的时候,直接就说是恶性了。
原来在十年前……这还只是个小小的溃疡。
“对啊,都没什么感觉。”曾姥爷给他瞧了瞧药,“医生给开四盒这个,让我吃完。哎,那胃镜可太折腾人了,姥爷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做了……”
陆云泽眨了眨眼,面孔却是立刻就严肃了,“不行,姥爷,咱们得听医生的。等着四盒药吃完,我陪姥爷再去医院做一次胃镜。”他十分认真,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就算曾老头觉得挺没必要的,又和外孙挣扎了一下,也没能改变外孙的态度,只能苦哈哈的答应了下来。
贺邵承在边上翻阅着小学六年级下学期的课本,是他和班主任借过来的。
他儿时跟着母亲学过德语和英语,英文的语感十分好,白天自习课已经把英语课本翻阅完毕,这会儿正在看数学。他抬头看了一眼么儿,感觉到对方此时的态度格外严肃,心里也有些讶异。不过想到毕竟是有关曾姥爷身体的事情,贺邵承又低下了头,没有多想这些事情。
数学教的几个公式被他记在了心里,尽管心里明白自己肯定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但他还是没有告诉陆云泽明天自己就会去参加跳级考试。
他想要直接走到么儿的教室里,坐在么儿的身边。
陆云泽还在那拉着曾姥爷,教育他注意身体的事情:“胃里都有溃疡了,姥爷,辣酒这段时间都绝对不能喝,以后也要少喝,顶多去买一点啤酒。其实烟也是……直接抽烟草对肺特别不好,咱们少抽一点,如果能戒掉更好。”
曾老头愁的头发都要全白了:“么儿,饶了姥爷吧,姥爷都抽烟草这么多年了……你给我外面的香烟,姥爷也抽不惯啊!”
“可那对身体不好啊,”陆云泽抿着唇,小脸认真极了,“年纪大了就该注意身体了,现在没生病所以不重视……可以后呢?”
曾老头叹了口气,虽然知道是这个理,但到底这会儿他还没病过呢,并没有办法像外孙这样严肃对待。他摇了摇头,“人哪有不死的?姥爷就这点爱好……也不求活多长,每天这口烟就和饭似的,哪说断就能断的?么儿呀,饶了我吧!”
他话一说完,就见陆云泽的眼眶湿了。
陆云泽还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呢,但到底是阻挡不住发酸的鼻根,眼眶里这会儿已经蓄满了泪,稍微眨一眨就能落下来了。他也不说话了,知道自己只要开口就能带上哭腔,太不体面了。可他真的没有办法冷静,贺邵承上辈子给曾姥爷找了那么多医生,最后都救不回来对方,癌症扩散到全身,最后每天都得打吗啡才能不疼……
他真的不想姥爷再生病了。
贺邵承感觉到忽然安静了,又抬起头看身旁的么儿,接着就是一怔。
他的么儿……哭了?
曾姥爷坐在椅子上,这会儿瞧着外孙绷着小脸的样子,心里也一惊。他是鲜少见陆云泽哭的,小东西又有主见,这一个暑假就忙出了一万多块钱的收入,在他眼里都能算是个小大人了。可这会儿又给哭了,还是因为他健康上的事情,曾老头心就虚了,又带着些心疼,终于服了软:“行……行,姥爷听你的,姥爷都听你的!”
他伸手给外孙擦了擦眼睛,粗糙的拇指上还有着这辈子都洗不掉的黑印子,“就这点事儿嘛……又掉金豆豆了。”
陆云泽自己揉了揉眼睛,沙哑的“嗯”了一声。
他这样说了,曾姥爷今晚果然就不抽烟了,上楼睡觉前还很老实的刷了个牙。贺邵承后来也没有再看书了,只是安静的在边上陪着陆云泽。陆云泽自己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大脑里忍不住的回忆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他想起了和姥爷告别的那一天,想起了自己在贺邵承怀里痛哭不止的那一天,也想起了人生的结尾,贺邵承一边流血一边嘱咐他去香港的那一天。
情绪控制不住的低落了下去,陆云泽又揉了揉眼睛,把眼眶都揉红了。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他应该冷静一点,以后再好好的劝姥爷保重身体,慢慢的改变姥爷的生活习惯。但这些记忆都是最令他痛苦的记忆,如今重生了,也始终让他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的这一世根本无法改变那些可怕的结局。贺邵承在他身旁已经紧紧的皱起了眉,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按住了么儿揉眼睛的手,同时又抚住了对方的额头,强迫着陆云泽看向自己。
“别揉了。”他的嗓音十分低哑,“再揉要揉肿了,我去拿毛巾来给你擦。”
“贺邵承……”陆云泽吸了吸鼻子,又眨了眨眼睛,睫毛已经沾在了一起,和平常浓密均匀的模样完全不同,“我……会不会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