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荚拍拍身上的泥土,走向洛村长——
“洛村长,现在咱们可以算账了。”
皂荚唇边嘴角还有方才没弄干净的血迹,虽然她笑得和蔼,但洛村长却感受到一股凉意。
洛伦被符渊带走,他现在全身的力气用来维持村里的结界——
他扭头看向院子里的男人们——
他们被皂荚用咒术压制住,汲取不到潜英之石和洛伦力量的男人们,衰老的速度远比之前快多了。
洛村长闭了闭眼睛,眼角有浑浊的泪泛出。
皂荚倒也不催他,就在一边静静的站着,心念转动间,透过那扇红漆铜环的大门感知外面的的妇孺的情况。
顾长生走到她身边:“她们还好。”
皂荚侧目:“你怎么知道?”
“我本在外头设下了阵法,符渊带走洛伦的时候,破了阵法,把她们带走了。”
外面现在有的,只是一地早就该腐朽的尸骨罢了。
皂荚抿嘴。
顾长生接着道:“符渊虽然入魔,但身上确实没有人命,你何必介怀。”
皂荚不吭声。
她耿耿于怀符渊并不是因为符渊的身份,而是符渊行动话语中,对她的熟稔。
皂荚自小到大的记忆都是有的,她十分确定自己是被老头子从懵懂的婴孩抚养长大的,并不存在什么记忆缺失,只是符渊对她的熟稔,还是让她有了几分不确定。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的事,可不记得自己上辈子的事。
万一她上辈子是只乌龟精,那情何以堪?
顾长生见她神色不豫,接着道:“打不过他也没什么事情,符渊知你师门,想来是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精,我都打不过他,你打不过也不丢人。”
皂荚:“......”
她真是服了顾长生的安慰了。
知道他的人,知道他就是这样呆萌耿直的性子,不知道的,听他这一番话,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皂荚深吸一口气,对顾长生笑笑:“我只是有点事情想不通,其他没什么。”
顾长生了然的点头,不再多说去刺激她了。
皂荚转头看洛村长,洛村长睁眼:“我没什么好说的。”
“洛伦说的就是事实。”
“我春芳村一百八十三条性命,全毁在洛镇镇长儿子的手里。”
“如果我下了地府,我也一定要再地底等着他们一脉。”
洛村长话一说完,整副身躯便消散开来。
被皂荚压制住的男人们终于忍受不住,匍匐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春芳村的结界随着洛村长魂飞魄散也失了作用,祠堂灰暗的天渐渐破开一个缝隙,真正的阳光从缝隙中洒了进来,落在顾长生身上,逐渐蔓延开来——
阳光照到的地方,雕梁画栋变成了腐朽的梁柱,干净湿润的石板路上布满了斑驳的青苔,而那些痛哭着的村人——
在阳光下哀嚎起来。
他们的肉身在触碰到太阳的时候就化成了枯骨——
他们的骨头是黑亮的,上面有细细密密的孔洞,孔洞中偶尔有黑色的小虫在蠕动——
这就是那些蛊虫了。
被阳光照到的蛊虫机械性地抽搐两下,便在也动不了。
整个祠堂院子里,露出之前皂荚在公车站碰到的土腥味。
村人的魂魄从肉身上抽离后便浑浑噩噩,皂荚和顾长生互看一眼,准备烧符纸请来黑白无常将他们带走,红漆铜环的祠堂大门却被人敲响了。
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是浑浑噩噩的村人魂魄闻到生人的气息,都亢奋起来。
顾长生轻喝一声:“定!”
门被推开了。
***
进来的是一个老人。
皂荚见过,是在洛镇茶馆请她喝茶那位说书人。
老人看着皂荚,冲她点点头,蹲下身开始拾掇地上的骨头。
顾长生张口想提醒老人这些尸骨上有蛊虫,却见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朝骨堆扔了进去——
哗!
碰到打火机的尸骨触火即燃,噼里啪啦的,很快,所有的骸骨都烧了起来——
火只在骨头上,其他地方并未烧着。
更为奇异的是,这些尸骸烧得越烈,院子里站在火中浑浊的魂魄们便越纯净。
顾长生本想将魂魄们从火中带出,皂荚扯住他袖子,劝住了他。
尸骨烧得很快,不多时候就烧了个干净,连灰都没有留下。而魂魄们则像是受了什么指引,纷纷化作白光,朝着同一个地方飞去。
顾长生道:“这是投胎去了。”
皂荚颔首。
说书的老人现在原地,冲皂荚拱手:“这位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皂荚拉着顾长生的袖子,带着他走到老人跟前:“说起来,我还要谢谢老先生请的茶才是。”
说书的老先生笑了起来,指着空无一物的院子:“这是我家祖传下来的火,只是我进不来,所以一直没办法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
“现在事情了了,我也该回去了。”说书老人的背佝偻了下来,他冲皂荚笑道:“小姑娘,有空我再请你喝茶。”
皂荚和顾长生望着老人一步三晃的背影,心中均是五味杂陈。
从老人的的作为看,他应该就是当年害了春芳村的人的后代。只是春芳村的人总归是害了人命,老人用火度化了他们,但凡事总有因果,老人替了魂魄们,待他百年后魂魄归入地府,大概要受苦了。
皂荚摇头,对顾长生说:“我可能冤枉符渊了。”
她一直以为到了这里被封了天眼是因为符渊的药丸,但方才老人不断提起“茶”,她的问题多半便是出在了老人请的茶上。
顾长生抬手,想摸摸皂荚的脑袋,但自己右手木剑左手灰......
他低头在自己衣服上找了快干净的地方,左手使劲儿蹭蹭,刚想抬头,就觉得头顶被人摸了摸。
顾长生瞪大眼睛,看着踮起脚尖努力摸他头的皂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