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家人死在了冬天的集中营里,也不是你的朋友被送进了焚尸炉。你永远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威拉德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嗓音嘶哑难听:“你认为这样罪行累累的国家有资格参与到这种研究里来吗?”
他这个年纪的犹太移民,对大西洋彼岸的日耳曼人恨得彻底。掺满了血和痛的迫害在每一根肋骨上留下创痕,仇恨永远不会褪色。
这个老人俨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满口都是“学术不端”。裴彻摇摇头,不太赞同地说:“科学不分国界,您不应该被狭义的民族观念主导。”
“上一次的听证会,我配合了,说了爱德华想让我说的话,但是这次我不会了。”威拉德架着腿,满不在乎地笑了,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深深地拧起来:“普林斯顿的天文实验室坚持引力波的发射源被艾萨克严重高估。艾萨克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这一部分是我的证词。告诉爱德华,让路易莎投诉GEO600,让我成为LIGO的总负责人,那我就按照他给的证词来。”
或许是这段时间爱德华病了,所以才会让威拉德以为这个得克萨斯红脖子农民是好说话的人物。
裴彻垂着眼,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我不是和您来协商这件事的。爱德华既然有能力让伯纳德离开LIGO,也有能力让您离开。”
威拉德笑了一声,像是夜风擦过荒凉的戈壁,反问他:“你是在威胁我?”
“我不是您,做不到威胁别人。”裴彻笑了一下,把文件袋向他的方向推了推,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您要投诉GEO600学术不端,自己去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拉上路易莎呢?您口口声声说是为了LIGO的将来,打着替她捡拾正义的旗号,却躲在幕后算计着自己的利益。您是费曼教授的学生,这样的作为,真的不会为自己感到羞愧吗?”
谢宜珩这个符号实在太完美——学术不端的亚裔女性。在社会的普遍认知中,女性刻薄,斤斤计较,且敏感脆弱;而亚裔通常都是不善言辞却不择手段的书呆子。两个刻板印象重叠在一起,这个红眼病的亚裔书呆子去投诉GEO600天文台简直是理所当然。
就算这件事最后被GEO600天文台倒打一耙,LIGO也有的是借口开脱,
而裴彻是爱德华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多多少少带着些年轻时爱德华的影子。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玩弄权术的高手。过去的三个月里,一直是他在和国会的政客打交道。根据普林斯顿大学的指控,LIGO本来应该在十二月的听证会就被判了死刑,但是奇迹般地获得了第二次听证会的机会。
可能是那句“费曼教授”刺到了他,亦或是面前这个剑一般锋利的年轻人将他彻底劈开。威拉德沉默了许久,终于说:“我要求让伯纳德回到LIGO。”
“你袒护路易莎,亚裔之间因为种族认同感而彼此袒护,我可以理解。”威拉德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伯纳德是犹太人,我也是犹太人。我为什么不能袒护我的同类?他拖着我从集中营里逃出来,带着我来了美国,我因此才能活下来。伯纳德最大的愿望就是探测到引力波信号,然后呢?他什么错都没犯,就被爱德华扫地出门了。而我唯一能替他做的,就是去摘那顶桂冠,我有错吗?”
裴彻不可置否地摇了摇头,说:“我无法做出任何评判,这件事请去和科学基金会交涉,毕竟开除伯纳德是基金会和爱德华的共同决定。”
威拉德咬牙切齿地说:“我最讨厌的就是政治。”
“我不觉得您讨厌政治。您拿历史遗留的敏感政治问题当武器,拿这个社会对少数群体的宽容当自己的盾牌。”裴彻语气平平,眼睛却一直盯着威拉德,仿佛要攫住他衰败皮囊下的灵魂:“恕我冒犯,您的所作所为和希特勒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玷污的是生命的价值,您玷污了的是科学这两个字的价值。”
“高傲且自负的极端理想主义者,”威拉德没有生气,只是端详了他许久,目光里带着些悲悯,说:“劳伦斯,你会变成下一个爱德华。”
作者有话要说:这更是补昨天的(我从头再写了一遍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裴彻:这人的危险想法必须扼杀。20w字了谢宜珩的工作道路才走上正轨,不能再来一个20w字了
《夜与雾》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纪录片,讲的是二战时期纳粹的罪行。本章的标题名称来自于这部纪录片,特此注明一下。
不知道这章算不算zz敏感,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写这么压抑现实的话题,也挺怕被大家说蹭热度的。但是最后还是写了,希望大家多多包容,看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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