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骨似乎也不用她回答,叹了一声:“昨日听下面的人说新来一个叫季春的小娃子,口口声声要誓死追随狄帅,人长得俊俏,还烧得一手好饭,我还纳闷怎么会突然冒出怎么个人,没曾想竟是你。”
说着,望她和然问:“放不下大公子,对不对?”
这话仍旧没法回答,谢樱时耳根发烫,生怕他这时就去回报,赶忙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听说你们来此平乱,仗打得极是不易,寻思自己好歹懂些烹饪医理,多多少少能帮衬点什么,那个……你可千万别让狄将军知道我在这里。”
“这……”
阿骨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虽然看不得女人开口相求的样子,但想起前晚自家少主因为寻不见她,彻夜难眠,忧心忡忡的样子,打定主意这次定要将人看好,决不能再放走了。
“那好,我便暂且不说,可这营里都是些粗鲁汉子,你这般娇养的人怎能呆得?不如……”
“没有,没有,其实好得很,没什么呆不得。”谢樱时摆了摆手,抢过话来,“再说,不是还有我表兄照应么?”
听她提起秦烺,阿骨粗豪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异样,姑且算是认同地点点头,朝她背后的竹筐瞧了一眼:“你这是要去哪?”
“嗯,去捡些菌子,顺便看能不能找几味驱虫的草药回来。”
“这种事怎能让你来干呢,我吩咐几个人去。”
谢樱时赶忙推辞:“些许小事,我去就好,再者要找什么药,说了他们也未必识得,弄错了反而误事。”
“你不知道,这南疆山野里到处都是毒虫野兽,还有剪径的蟊贼出没,若真有个闪失,回头便是砍了我这颗脑袋,也没法跟大公子交代。”
阿骨不等她同意,抢着将竹筐背在身上:“再说了,凭你能背得了多少回来,反正这会子营中没什么要紧事,索性我跟着走一趟,好歹能帮着干些动手的粗活。”
说完,一挥手,当先便走。
谢樱时原不想跟人一道去,但想想或许能从他口中问出些狄烻的事,也就没再拒绝,跟他一起出了营,走进营寨北侧那座山中。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觉走进林子。
阿骨忽然想起了什么:“哎,方才忘了问,你从哪里知道大公子调防来了这里?”
转头看着她,眼神别有深意:“只怕也不是你那表兄暗中透的消息吧?”
军中规矩森严,消息定然不会随便泄露出去,哪怕是至亲也不例外。
谢樱时知道他的意思,心想轻易瞒不过去,索性便实话实说了。
“原来是云裳啊。”阿骨恍然大悟,释然道,“我就说呢,大公子的事,除了军中,也就只有她最清楚了……”
还没等说完,就见她垂着眼,神色间露出一丝不悦,刚忙话锋一转:“你别误会,云裳知道是因为……哎,她其实……”
谢樱时听他期期艾艾,语无伦次,那颗心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那云裳虽然沦落风尘,但样貌才情哪样都是上上之选,年纪也跟狄烻相当,尤其还是前朝皇室遗裔,身份丝毫不差到哪里,比起她这个狄烻眼里的小丫头,这两人反而更显得登对。
这么一想,心里愈加别扭,脸上那副表情更可想而知。
阿骨也深悔自己笨嘴拙舌,眼见她闷声不语,像是真生气了,咬牙在腿上一拍:“罢了,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索性便跟你说了吧!”
他停下脚步,一脸肃然正色:“其实云裳落难之前曾经嫁了人,夫君就是大公子麾下的一位兄弟,说起来也是个智勇双全的好儿郎,年纪轻轻便做了忠武郎,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五年前沙戎朱邪部南侵之时,他率千余人掩护大公子中军侧翼,不幸被十倍于己的沙戎骑兵包围……”
谢樱时听得心头砰跳,忍不住问了句:“后来呢?”
“血战两昼夜,终于还是寡不敌众,力竭阵亡,千余名将士无一生还,但却保得我军正面大胜,沙戎人为了报复,割下了他们的首,级堆成人头‘尸观’。”
阿骨粗浓的眉毛抖挑了几下,眼中含着火一般的愤恨:“更可恨的是,朝廷的观察使竟抓着这一节不放,回奏说我军丧师辱国,云裳因此不但成了寡妇,夫君死后也不得旌表,反而获罪,将她也牵连没入教坊为奴,大公子本来已上下打通了关系,要救她出来,云裳却推脱了,甘愿留在中京,替我们探听风息,你那一次看到大公子去教坊,就是听她回报朝中的讯息。”
谢樱时听得怔怔不语,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云裳的命运会这样悲惨,更没料到满心猜疑的事竟会是这样的实情,自己还真像个不懂事的任性孩子,着实可笑得紧。
正惭愧间,忽然发现阿骨的脸色变了,直直看着她背后。
“大……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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