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庆悠闲地打了个哈欠,才慢悠悠地说:“还在大狱里头关着呢。不过南侯府已经被封了,府里的东西也尽数充了公,想来陛下已经下了决心,要处死苏豫了。”
苏怀瑾只觉得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了脚,浑身都冷透了。
怎么会?
宫叔叔不是说了,宫家会保住爹爹的吗,怎么竟到了这般境地?
他一时慌乱起来,早没了往日的冷静,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怎得不可能?这可是京都人人皆知的事儿。”苏孟庆似乎是嫌他伤心得不够狠,又云淡风轻地补了一句。
微瑶在一旁听得着急,平日里为着不让苏怀瑾伤心,她连半句关乎南侯爷的话都不敢提,苏孟庆这一番话,无异于一把匕首,正硬生生地剜着苏怀瑾的心。
她看着苏怀瑾慌乱的神色,更是心疼起来,便上前一步,柔声对苏孟庆说道:“老爷,纵然南侯府被封,南侯爷也未必就会被处死。公子一直思念侯爷,最听不得这些传言,未免公子忧心,还请老爷别再说了。”
“他忧心?那谁来管我的忧心?”苏孟庆听了这话,竟是直接站起了身,狠狠地盯着微瑶说道:“苏豫那个没心肝的,平日里做事便只顾着自己,全然未想过自己出了事别人要怎么过活!我那京都的珠宝铺子,原是仗着他在京都的人脉才开的兴盛,后来他出了事,谁还敢来我铺子里买东西!”
说着,他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若不是他进了大狱,我怎会沦落到卖了铺子,卷起铺盖回京郊的地步!”
微瑶听了他这番话,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只觉十分可笑,当初分明是仗着南侯爷的势才把生意做大,如今竟是半分感激之心都没有,反倒说出这般没良心的话来。
转念一想,她便有些明白了今日苏孟庆来这儿的目的。
他定是把生意做不下去的原因全都是归咎到了南侯爷身上,又见不着南侯爷的人,只能把气撒全撒在苏怀瑾身上。
这样一想,他方才所说的南侯府被封之事多半也是随口杜撰的。
可苏怀瑾却还陷在他方才所说的话里头,脸色煞白如纸,扶着床榻的手微微颤抖着。
因着苏孟庆还在这儿,微瑶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盼着苏孟庆能早些离开。
苏孟庆见苏怀瑾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倒也失了几分兴味。他冷冷地瞥了苏怀瑾一眼,恨恨地咬着牙道:“等苏豫死了,我也不必再白养着你了,我这苏府可不养吃白饭的东西!”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房。
微瑶赶紧走上前去,轻声安慰着苏怀瑾:“公子不必把老爷的话放在心上,侯爷一定会没事的。”
苏怀瑾怔怔地抬起头来,“宫叔叔说过,爹爹会没事的,难道如今连宫家也保不住爹爹了吗?”
宫家在京都权势之盛,几乎可凭一家之力抗衡整个朝廷,若是连宫家都保不住……
思及此处,苏怀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微瑶叹了口气道:“奴婢瞧着,老爷不过是把心里头的怨气全发在了公子身上罢了。老爷在京都的生意,原都是倚仗着侯爷,如今侯爷失势,他这生意渐渐做不成了,倒对侯爷有了怨恨之心,无处发泄,只能是跑到公子这儿来,说些令公子不快的话罢了。公子且宽心,侯爷……定会没事的。”
听她如此说,苏怀瑾这才稍稍缓过了几分神来。方才他心里记挂着爹爹的安危,倒是没细想别的,现下冷静了些,也觉出有些不对来了。
只是对苏孟庆的话,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谁知道这几句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微瑶见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放柔了声音说道:“陛下若对侯爷有杀心,何必将侯爷关在狱中整整四年?公子别多想了,若是忧思过度,更要伤了身子了。”
“但愿如此吧。”苏怀瑾垂下眼帘,侧身靠着枕头躺了下来,闷声说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出去吧。”
微瑶便噤了声,默默地退了出去,阿黄也跟着从桌子底下蹿了出来,一路黏在她的裙摆后头。
她转过身来,站在卧房的屋檐底下看着这小小的一方院子,地上这雪积了多日,已沾染了不少的尘灰,早没了刚落时的那般净白。
这样寒冷的冬日,何时才能过去啊。
若是不出差错,南侯爷平反之日,是五年后一个明媚的艳阳天。
还有五年。
微瑶慢慢地偏过头,望向了卧房那扇关着的破旧窗子。
“公子宽心,还有五年,公子便能与南侯爷相见了。”
她对着那窗子轻轻地说了句。
五年光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她能做的,只有护着他平安地熬过去。
一阵冷风倏然刮过,硬生生将那本就关不严的木窗吹得开了一道缝,微瑶轻轻地走了过去,踮着脚将那窗子慢慢地关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