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曰朋,同志曰友,孺子其朋。即便这二人志趣天差地别做不得友,能结为朋也算是一桩善缘了。
不过此事还是得征求一下本人的意见。
卢爻言出必践,他本来向容谢许诺只收他一个亲传弟子,此时却要违背这个承诺,开口时忍不住带上些歉意:“小容,若师父新给你收一个师弟?你可愿意?”
容谢没有说话,琉璃似的眸子看着他,不见任何变化。
反倒是旁边的李重襄一听与自己想象中的结果不太一样,大声嚷嚷起来。
“师弟?凭什么?我不是比他大吗?”他一边说,一边试图去摘容谢的狐裘兜帽,想要和他比划比划身量,重新排排这长幼次序。
李重洛及时制止了他的禄山之爪,顺带送给他后脑勺一个爆栗:“你过了下月初三才八岁,容小郎已经十岁了,你别想占人家便宜,叫师兄。”
自己挖坑自己跳,李重襄傻眼了。
那厢容谢没有反对,卢爻便当他默认了此事,并无其他异议。
此后所有程序顺理成章,李重襄在哥哥冰冷无情的胁迫下被逼着向卢爻磕了三声响头,任凭他再怎么哭着闹着挣扎着咆哮着想要改变主意,一切,为时已晚。
次日。
李重襄的眼睛红着,还未来得及去皇后宫中撒娇打滚一番,好换母亲心疼饶他一命就被哥哥先一步拎出了宫,扔上马车,朝着天底下他最害怕的鬼门关而去。
李重洛昨日送人回宫时已向昌帝和皇后禀报过重襄拜师一事,昌帝虽对卢爻愿意收徒的变化大感意外,但见皇后长子乐见其成,便也没说什么,只交代他在宫外约束好幼子,勿让这个小魔头随意在洛王府胡闹,给他添乱。
今日李重洛为了督促弟弟进学,特意还向昌帝讨了个恩典,得以告朝一日,把人接出来后再去政事堂应卯。
此时天刚蒙蒙亮,正是上朝的时候,洛王府逆行的马车在一众骑马入宫的朝臣中分外惹眼,时不时便有认出这马车身份的官员过来问安,顺带着探听一下风声。
笑着谢过自家亲舅舅、现居三品中书令的宋遐宋国舅的关心,李重洛放下车帘,转头瞅见李重襄正襟危坐在马车后部,脸上表情那叫一个视死如归,去意已决。
看他这样子,仿佛洛王府就是一个龙潭虎穴,小霸王撩了把虎须,没想到竟把自己的头都塞进虎口里了。
他这样想着,忍俊不禁。
李重襄显然也看清了他的笑意,脸色愈发沮丧了起来。
知道要想让哥哥再次改变心意难于登天,李重襄也不打算再费那个力气折腾下去,事到如今,他唯一在意的,也就是容谢为什么会在洛王府,哥哥还有卢先生又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哥哥,”他清了清嗓子,猫抓似地试探道,“容……嗯……就是那个谁,他是什么来头?为何你们都这般护着他?”
“是容师兄,没礼数。”李重洛拍了他一脑瓜子,想了想,没说实话。
“容小郎是卢先生新收的亲传弟子,随卢先生住在我府上。他身体不好,又是孤儿,很是可怜,你日后万不能像昨日那样胡闹,会惹出大祸的。”他悉心叮嘱道,“无论他是什么出身,你们既都拜入同一门下,那他就是你师兄,你得敬着人家,记住了吗?”
“他怎么会是孤儿……”李重襄暗暗嘀咕了一句,抬头对上李重洛疑惑的视线,咂咂嘴,把疑问吞回肚里,不耐烦道,“哼,不过是一个孤儿,好了好了,知道了,不惹事就行了吧?麻烦精。”
说罢,他径自往马车里铺着的软茵上一躺,双眼紧闭,两手抱在脑后,任凭李重洛怎么叫他都不应,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这弟弟啊……李重洛叹息一声,心中无奈。他说了十句,恐怕李重襄能听进半句都嫌多,眼下他也只能盼着卢爻才高八斗,有什么对付顽石的好手段,能够好好磨一磨李重襄的性子才是。
两匹高头骏马踏着青石板上未晞的晨露,自晓雾中现出身影,缓缓停在洛王府门口,吐出一口热气。李重洛赶着回宫里,只将还在睡梦中的李重襄摇醒,简单叮嘱了几句后便将他丢下,匆匆忙忙地催着车夫走了。
“六殿下怎么只一个人来,不带几个下人?”
春困秋乏,李重襄本意只是装睡,谁料竟直接睡了过去。他被哥哥扔下马车时还没完全睡醒,正懵懵地揉眼睛打哈欠,不防王府门口的石狮子背后突然蹦出个灰扑扑的人来,吓得他浑身一抖,险些将手指头戳进眼睛里。
“吓!你个……”他跳起来就想骂人,只是下一刻认出来人乃是一身灰衣的卢爻,嘴上一瓢,硬生生地拐了个弯,“丝父你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来迎六殿下的。”卢爻大大方方受了,没在意他这点别扭。
“哦,”听闻卢爻是专程来迎自己的,李重襄心里舒坦了些,他放下手,也乐意与卢爻这个便宜师父多说几句,“我来洛王府带什么下人,哥哥家就是我家,随便让骆叔唤几个王府奴仆过来伺候就好,虽然没有宫中服侍的细致,也就这样吧。”
“诶……”他突然想起什么,偏偏脑袋探头往卢爻身后看去,“怎么没见骆叔?其他人呢?”
卢爻不答,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突然伸出,李重襄只觉得眼前狮子的嘴巴突然歪了一下,冲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愣神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已然离地一尺。
被人拎着腰带提到半空,他只听见卢爻高阔疏朗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笑得比那石狮子还令人胆寒。
“六殿下既然要做我卢某的徒弟,那事无大小,还得靠殿下您亲力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