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无聊的恐怖故事,跟嬷嬷在壁炉前讲的异曲同工。伊莎贝拉在心里翻个白眼,可安妮偏偏喜欢听,同时又跟许多喜欢神秘故事的人一样怕鬼。她感到安妮往自己身边靠了靠,故事还没开始就紧张,这也是安妮的特点。这种时候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没什么不好,出于这种考虑,伊莎贝拉没有打断班。
“‘迷失在老盐井里的人,永远不能再回来。’这是蜜泉镇流传已久的警告。在古老的蜜泉镇,有一户人家,决定把他们的女儿嫁给邻镇的小伙子。就在婚礼快要举行的前几天,女孩的好朋友却失踪了。人们都说,她无法接受朋友即将离自己而去的事实,独自在午夜里游荡着,哭泣着,最后走到老盐井里,在那里面迷了路。蜜泉的老盐井可有好多好多年啦,从北海刮起风暴之前就在那里了。里面有无数被废弃的通道,还有不知道多少年前迷失在隧道里的工人。那些工人,他们没有真死,矿井的盐让他们变成了干尸,这些家伙浑身长满白毛……”
“你的故事不合适,在今晚。”柏莱人瓮声瓮气地打断,桌上的人一齐看向他。伊莎贝拉回忆了一下,这好像是她第一听到这个叫做马奇的柏莱人讲话。柏莱人不是泛大陆人种,他们从风暴海的另一端来。北海不绝的狂风把这些小巨人困在了这片大陆上。一百多年的时光没能让他们成为地道的泛大陆人,不论他们的大陆语说得多流利,在大家眼里,这些银白头发,古铜皮肤的大力士都跟黄金群岛送来的奴隶没什么两样。
听说在帝国首都洛德赛,柏莱人甚至不被允许和其他大陆人居住在一起。在这点上,奥维利亚的胸襟可广阔多了,和一个柏莱人同桌吃饭并没有什么受辱的感觉,虽然就那块头来说,马奇的存在感低得不可思议。这是伊莎贝拉第一次仔细端详马奇,他应该很耐寒,这个天气里赤身穿着皮甲,手臂上的肌肉隆成小丘,胸脯厚实像头牯牛。伊莎贝拉忽然发现他和克莉斯有些像,五官深邃不苟言笑,一张脸仿佛铜铸。伊莎贝拉偷瞄了克莉斯一眼,对方的眼睛立即转过来,她赶紧挪开视线。
“哈,一个柏莱人教我时机?”班扯着嘴笑,眼珠子不安分地左右转动,寻找同伴的支持。左右的人或双手捧着啤酒杯,抑或抱着手臂,看不出站在哪一边。
“什么叫做时机?见机行事,包抄偷袭那才叫做时机。马奇,你只知道傻打而已。我跟你说,这个故事,对大家都有好处。”
班的小拇指留了很长的指甲,干枯发黄。他一条腿踩上长凳,把那截蛏壳样的指甲送进耳洞里,边挖边说,“两眼一抹黑的时候,不如多做准备。还是你怂了?嘿,老子偏要讲!后来呀,未婚新娘不顾劝阻,非要去找她的朋友,谁也没有再看到她。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让老盐井成了一个不详的地方。人们把入口钉起来,但是每到午夜时分,经常能听到木板后面传来女孩子的哭泣声,还有矿锄凿击岩壁的声音。有人说,他们在暴雨的时候路过老盐井,看到里面有暗红的,血一样的雨水流出来;又有人说,在一些晚上,老盐井的方向会冒出几团绿油油的光。还有啊,还有啊,曾经有喝多了赤珠酒的年轻人撬开封板钻进地下,最后只活着爬出来两个,其中一个成了半疯。神志还算清楚的那个说,他们在底下看一头白发的女孩,她满口獠牙,指尖又长又尖,她……出现啦!”
班陡然改变缓慢的陈述语气,大叫着朝安妮扑去,手肘碰倒一个酒杯,啤酒泼了一桌。桌边的几个佣兵同时跳起来避让,长凳随之翘起,伊莎贝拉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失去了平衡。惊慌中她两手乱舞,身体一发不可收拾地向后倒去。史无前例的丢脸,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心神再稳定下来的时候,她正被克莉斯稳稳托住。她的手臂搂着伊莎贝拉的腰,皮甲的质感很硬,小姐稍稍有些不适。
“我想。”克莉斯凑近,温热的鼻息吹在她的耳朵上。伊莎贝拉一阵麻痒,手臂上的汗毛纷纷立起。“请您立刻把手从我的胸脯上拿开。这很尴尬,对于帝国人来说,尤其当你‘没有那个意思’的时候。”
一时间无地自容。
伊莎贝拉连忙道歉,从她的怀里退出来,站直身子抚弄衣衫,借此抚平波涛汹涌的心绪。她的脸好热,一定是啤酒的缘故。伊莎贝拉迅速扫了一眼四周,班仍在耍弄安妮,她的雀斑小女仆正大声抗议,脖子上的青色血管鼓起来老高。其余的佣兵多半心事重重,没心思关注这点小事。伊万拧着身子,视线都在托马那边。矮壮的佣兵团长从光头武士身边站起来,跨过木头长凳,大步流星走过来。烟斗的火光倒映在他明亮的小眼睛里,平添一股锐气。他的脸僵得像块木头,伊莎贝拉大呼不妙。
“我们谈谈,马上!”托马厚实的巴掌拍在伊万面前的桌面上。伊万转回身,望向伊莎贝拉。“你也来吧。”伊莎贝拉对克莉斯说,关于冒险和战斗,她应该了如指掌才对。至少发出邀请的时候,伊莎贝拉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