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
“你不努力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对你的付出吗?”
“为了给你营造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我为你付出的还不够吗?!”
“没有你我早就跟你爸离婚了,三十年青春啊李唯!三十年啊!”
如同梦魇一般的声音,周围漆黑见不到一丝的光亮,压抑、且让人窒息。
“啊啊啊!”
躺在床上的人,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着周围漆黑的环境、有些陌生的家具,眼神中闪烁着的满是不安与焦虑。
“这种莫名的不真实感是怎么回事。”
李唯的声音低哑,也不知是噩梦中呢喃嘶吼时所导致的,还是单纯的睡醒后的口渴。
被噩梦惊醒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唯一不习惯的是,这新租的公寓。
他的新家。
上班的第二年,总算是从实习的合同转正了,成为了公式的正规社员。
融资部,算是一位领着薪水的中级银行职员。
还算不错的收益,让他终于是在伦敦西区租上了一套像样的房子。
市中心的就租不起了,尤其是金融城附近的,那里的价格绝对不是他现在一位小小银行职员所能披靡的。
房间不大不小,租金是一周600磅不包bills。
功能齐全的厨房、一个单独的办公用品的书房、一间卧室以及一个不大不小的客厅。
“喵~”
房门外,传来了一声极其纤细的叫声。
是他前几天刚买的小奶猫。
小奶猫很是粘人,如果不是家里面目前还没有买毛毡,他早就抱着它一起睡觉了。
毕竟,这种弱小、纤细且毛茸茸的粘人物种,是可以给予他最大的温暖的东西了。
能够好好听自己的说话的,也只有它了。
是一只英短,乳白双色的,还算是可爱,但目前并没有名字。
思考了一下,明天是bank holiday公休日,李唯并不需要穿着整齐的西装去上班,于是开门把那一只极其粘人的小猫放了进来。
“喵~”
小猫似乎是十分的开心,在他的腿边蹭了蹭之后,便被李唯抱了起来,一同回到了床上。
午夜被挥之不去的梦魇所惊醒,现在才凌晨两点钟左右,所以哪怕小奶猫极力的床上翻滚跳动,想让李唯与它一起玩耍,也还是被他一个翻身盖被子睡如死猪的架势,所拒绝了。
日子过得很艰辛,每天的日程就是上班、下班,挤着central line忍受着摩肩擦踵的不快,杯水车薪的、努力的在这座大城市的夹缝之中生存。
“你这样的生活已经比很多人好了,你知道吗?”
“做人不能太攀比!”
“家里面不都尽可能的给你营造了更好的空间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一闲下来,旧日噩梦般的话语,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挥之不去不期而遇。
总归日子还算是能过。
每个月在往家里面汇钱的时候例行的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每个月排除掉偶尔的奖金以外,基本上是5000左右的收入。
2400左右作为租金,1500汇给家里,剩余的1100是供自己日常花销的。
算不上是富足,但勉强还算是能过日子。
毕竟,他也基本上不去外面吃饭,在留学的时候已经练就了一身料理的好本事。
今年的他,26岁。
18岁出国留学,22岁大学毕业,24岁硕士毕业,之后开始找工作实习,今年是工作的第二年也是转正后的第一天。
无数次的重复着这样的时间,无外乎是在计算着,升迁的日期,工资合适才会拔高,以及···他什么时候才可以退休与解放。
中式家庭的教育中,少有所养、老有所依,是最基本作为人应当遵守的孝道。
这是义务,也是责任,哪怕心中再无奈、再恨,在舆论上、在道德的绑架上,他也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就像是今天,每个月给家里面汇款的日子,同时也是约定好了的,要给家里面打电话的日子。
他很害怕这一天。
这似乎也就是他昨天晚上频频被噩梦惊醒的原因。
“喂,妈。”电话这头的李唯,很是有气无力的说道。
“喂!李唯啊!最近怎么样啊。”
入耳的,是苍老的女声。
似乎是昨日耳旁健将有力的呼喊声过于的令他印象深刻,对比起此时苍老、年迈的声音,李唯反倒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不适应。
曾经如此的她···也老了。
刚波通电话,连忙的嘘寒问暖以及各种重复性的询问,虽然略有些唠叨,但却并不是很让李唯讨厌。
“李唯啊!现在你那边是不是中午了,吃饭了没?”
“李唯啊!你没事儿了也多给家里打几个电话,妈妈也想你啊。”
“李唯啊!下次放假是什么时候啊,有没有时间回家看看啊。要是能回家了记得早点告诉我,我提前去给你准备点东西,或者到时候咱们直接除去吃好吃的也都行。”
“李唯啊,什么时候放假告诉我,多回家看看。”
都说,父母是孩子一辈子的老师。
确实如此。
李唯从家庭这个教室里面无数次的意识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绝对不是只有两种颜色的,绝对不是非黑即白的。
——占据这个世界上最多的,其实是灰色。
善与恶的交织,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因为不同的经验、经历、思考,所做出的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上来看也是一样的。
所以,有的时候,一味地履行所谓的正义,反倒并不是正义的事情笔笔皆是。
“李唯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找对象个伴儿了。”
“嗯。”
没有过多地去反驳,因为他知道,反驳后会面临着什么。
“别光‘嗯!’每次都‘嗯嗯嗯’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你从小开始就有这个毛病,答应的好好地,结果里背地里自己一套一套的。就像是当初怎么让你好好学习,你都不去学!
什么不像你学什么!背地里偷偷地搞那些没用的美术!
当初因为你那点破东西还跟我犟嘴!现在知道我是对的了吧!你看看你现在的日子多好,在英国工作的银行工作,最起码还能有着高额的薪水,不比你当个破画画的好多了?!”
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回答是与否,对于她来说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学会正确的阻止这类话题展开的方法。
李唯被叨念的有些不耐烦了。
每一次,当母亲总是一副趾高气昂无意识的提及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心总是会深深地刺痛那么几下。
“我果然当初打你是打对了,你说说你这拗脾气!这要是不打,还得了!你还能不能学习了!你现在工作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样啊!我跟你说李唯,在家里面这样就算了,出门在外一定要谨言慎行!
社会里可比家里面危险多了,没有人是真心为你好的!你一定要聪明点!”
对,这是这样。
就像是训狗一样,一颗糖,夹杂着重重地一鞭子。
她所做的,都是为了‘我’好,她所做的,从来都是正确的。
只能这样去想,去做她认为她经过家庭内部和谐商讨‘民主’的决定,去做她认为正确的精心挑选过的的事情,去做她认为的好孩子。
从小到大,从记事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
仿佛身上一直有一块巨石,紧紧地压在他的肩膀上。
而这块巨石无时无刻不在变大,如果他不能随着巨石的变大而变得更强壮的话,在某一天,他将会被无情的碾压成肉泥。
“那就这样妈,我去做饭了,下次有时间再聊吧。”
“好好好,你赶快去吃饭了,别饿坏了,多吃点饭哈。还有!你这个月怎么又打来这么多的钱,我们家里面不需要你操心,你爸的小公司还能赚钱,你妈妈手里也有一点小钱,不需要你操心,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我不唠叨了,就这样挂了吧,下次再聊。
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哈。”
短短的一句‘再见’被变成了这样的一段长长的对白。
放下电话后,仿佛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一般,李唯摊到在了沙发上,闭上双眼,深呼吸着。
周围的光景逐渐从明亮开始转暗,而李唯在自己的公休日中什么都没有做,就是这样怔怔地仰头躺倒在沙发上,或是盯着天花板又或是闭着眼睛。
‘是我的错吗。’
李唯不知道。
当初,他第一次受够了这个家的时候是在高中那一年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