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鞭子十分古怪,抽到身上是一种灵魂都在抽搐的痛,而且挨了鞭子后,肌肉会不自主的收缩,如同过了电一样,使自己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动作。
连挨了六七鞭,萧然突然领会到尹道人“准备好了”是什么意思,立刻便按雷意拳第一组的桩架走了起来。
任鞭子如雨点般落下,萧然闷头走桩如一头蒙着眼拉磨的驴。果然,桩架的动作会被尹道人用鞭子校正,他只需完全沉浸在经脉中各种念力的快速切换与调动配合,渐渐地竟然没有了痛感,只有行云流水般的顺畅。
不知过了多久,鞭子似乎许久不曾落下,萧然在一种奇异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发现道人已经又在闭目吐纳了。
自已则汗如水洗,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那鞭子落在身上时虽然痛彻心扉,但是没有留下一点伤痕,连淤青都没有,就好像从来没有挨过揍。
而那第一组六个桩架,竟然已似修习多年,举手抬足间,便可圆融如意地衔接起来,欠缺的只是念力配合还显生涩,这一方面是因为萧然全身窍穴并未全通,念力也不够壮大,更多的原因是他对念力的调动还很欠缺,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萧然大概能猜到,那黑鞭子肯定不是凡物,而尹道人驭鞭之法,显然也不简单。
到了第七天头上,黑鞭子的威力已见成效,雷意拳经的十八个桩架,萧然已经习练得如呼吸一样轻松自如,且在自身所及的范围内,念力也行走分毫不差。
只可惜毕竟修行日短,很多窍穴未通,念力也不足,还做不到全身任何一处窍穴都可以释放雷意。但拳、肘、膝、足,八个部位已经没有问题了,五种雷意,动念之间即可转换。
特别是萧然最早修炼的肝经,一天前两腿就已经全线贯通。这让他一脚踢出,可最高叠加三重木雷之意,杯口粗的小树,触之即断。
不过雷意爆发的时机掌控还待加强,因为无论爆发提前还是滞后,都会导致脚在击打时变成纯物理碰撞,这可不是萧然现在的肉身强度能干的事。
就一次失误,现在脚还肿着呢。
到了傍晚时分,尹道人打断了萧然的修行,叫他来坐到大石上。
“你的修炼进度很快,不怕你骄傲,比你的前世陆玄机还要快。但这不都是你的功劳,你的勤、勇和耐得住寂寞固然是主要的原因,但你身为转世之身,神魂对道法还有一定的记忆,这也是不能抹杀的。
“我观察你已经三年多了,见你处事,哪怕是突然成了别人的转世身,还开了阴阳眼走上修道之路,甚至是被我这个便宜师父凭空捉来,都是处之以一种既能见之则信之,虽信之但任之的态度。这也算是一种道心澄明,但仍不可忘记须时时磨砺。”尹道人见自己一边讲,萧然在边上就一直乖巧地连连点头,不禁哑然,知道这小子晓得分别在即,正转着会收到什么礼物的念头呢。
萧然这幅样子又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当年的陆玄机,几千年来自己唯一一个寄予厚望的弟子,结局令人唏嘘。
“你虽然是陆玄机的转世,但最终是成为陆玄机,还是仍然是你萧然,都不是定数,你还是要走好你自己的路。”尹道人突然变得有些伤感:“关于陆玄机的事情,有些事还是要和你讲一讲的。”
陆玄机竟然是比萧然还苦逼的命。不但是个孤儿,还是个乞丐,而且还是个在孩提时代就险些死掉的乞丐。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
陆玄机获救之时,不到七岁,牙齿还没换。而救他的,也不大,是一个十七岁的北陆少年,姓孟,叫孟彦。因为是在路边救的人,所以就管那孩子叫路边,孩子嫌“路”字不好,又改成的陆。陆边,就是陆玄机拜师前的名字。
那孟彦却不是浑浑噩噩的孩子,他十五岁来中原,是有着坚定的信念与目标的,为的就是拜师修道。他救下了陆边,实际上是增加了他访道的难度的,但不知为什么,二人却终是不离不弃,情比兄弟。
功夫不负有心人,孟彦访道近五年,终是挣得了自己的机缘,带着陆边,一同拜到大酉山华妙门下。孟彦改名为孟玄真,陆边则改为陆玄机。
孟玄真能得华妙门的青睐,是因为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道良材。入门之时,念力就已经非常壮大,入门后又成为掌教弟子,经名师指点后,破境如破竹,三年八极圆满,又六年成功开府,这进境也着实让人咋舌,不负其天才的称号。
然而大家不知道的是,孟玄真是带着灭族的仇恨来修道的,他的仇人,就是当时的李周王朝。所以斩三尸明道心一关,他不但欺骗了师门,也欺骗了自己,隐下了自己的仇恨之心,也为自己埋下了身殒道消的祸患。
更可怕的是,他是带艺投师,只不过投师时尚未学艺。
孟玄真十二岁时就是族内的萨满,因为报仇心切,被北陆某位心有所图的地仙神灵所乘,赠给了他半部修神秘法。但此秘法却需要到开府境才能修持,而开府境之前的功法,秘法中却缺失了。
所以修得开府,这才是孟玄真南来求道的真正原因。
开府境之后的任何一个小境界,修行破境都是以十年计的,从开府到丹成,正常一点的修士,花个五七十年,都算是天才。
而开府境之后,修士的本质已经与常人迥异,心态也会有变化,所以在华妙门就有了一个规定,要求开府期的修士要到红尘中历练,再次斩三尸明道心。这个时间要持续整个丹府期,大多十年以上。
而孟玄真,就是借着这次历练之机,开始修习了那部修神秘法。让人痛心的是,那部秘法是有问题的,虽说是修神法,但按照上古封神之战后所公认的神魔之辨,该功法是毫无异议的修魔法!
这就注定了孟玄真的悲剧,同时也就注定了陆玄机的悲剧。
陆玄机打记事起就混迹于乞丐之中,性格中有混不吝的一面,虽然和孟玄真在一起也没个正形,言行无忌,但其实他的内心非常柔软,视孟玄真为父兄至亲,几乎就是他的全部羁绊。
如果陆玄机只是一个普通人,最终他可能也就是承受一次失却至亲的痛苦,生活对他还是有很远的将来的。
然而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个进门时早已经被大病伤了根本的、面黄饥瘦、没个孩子样的陆玄机,真实的根骨心性实是惊才绝艳,还要远胜孟玄真。
陆玄机入门时因为不被看重,并未如孟玄真一样,拜入显修重地神都府修行,而是入的役藉,派在藏经阁当个小杂役。
在华妙门,杂役不受重视,分管的师父,是一个昏聩的老道士,大多时候神智都不清。师兄弟们也没啥向道之心,很多人都是只求修得一些养生吐纳之法,等混到了一定年纪,就回到世俗世界,凭借曾经的仙缘,混个好的世俗生活。
所以当陆玄机硬拉着师父,给自己做了斩三尸明道心的仪轨,还顺利通过,拿到了正式的修行功法,在师兄弟眼里简直是惊为“天人”、有“大出息”!
然而那老道士的师父责任,也就只能尽到这里了。虽然修行解惑之事,有孟玄真可以顶上,但请箓授箓,却是绝无门路了。
所以陆玄机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修行,无法运用神符术法保护自身和助益修行。
这里尹道人还特意解释了一下,请箓授箓的法事,必须入门录了神都府的道藉才可做,所以萧然也只能走陆玄机的老路,无法在意到境使用神符术法。
与孟玄真一旦确定目标,就会心无旁骛地、心思纯粹地贯彻到底的性格不同,陆玄机天性跳脱,虽随遇而安,但又有所执着(这一点萧然是一脉相承),竟借在藏经阁洒扫之机,博览群书,把能看的闲书杂书翻了个遍。
最天才的是,他在拈尘期圆满之时,根据一本冷僻的武道修法,结合对孟玄真使用神符术法念力流转的研究,竟然自己别开生面地创出了一门意到境专属的护身道术。
当然,只是雏形,但想法很是鬼才。正是因为这个道术,他才引起出关后闲走至藏经阁的尹道人的注意,以至相当喜爱他的心性,收为了自己的亲传弟子,录入天真府藉。
而那部自创道法,经过尹道人的完善改进,就成了这次授给萧然的《雷意飞星诀》。
陆玄机闲事没少干,修行也没耽误。也是入门三年就修得八极圆满——这可不是在有神符辅助情况下的后天八极圆满,而是纯粹的先天八极圆满,难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再九年便成功开辟丹府,与孟玄真只有一步之遥。
此时的陆玄机,真实年纪也就二十岁,修道之途一片光明。
当然,前提是,如果孟玄真没有出事情的话。
陆玄机行将入世之时,孟玄真已经下山游历三年余,其间只在下山后一年回过一次宗门,且除了见了见陆玄机,基本没怎么露面。
这时的孟玄真,已经在修魔的道路上无法回头了,别人需几十年方能结丹,孟玄真在短短的三年内,就已经旋气境圆满,半只脚踏入了结丹期!
这就是修魔功法的霸道之处——为了追求力量,不计手段与后果。
而孟玄真回宗门那次,目的是找陆玄机帮忙,利用他是尹道人弟子的身份,筹备一些珍稀材料,重铸他的魔宝。
陆玄机入世修行两年后,也就是孟玄真入世的第五年,中原北方边地的一些重镇,突然闹起了瘟疫,虽然第一波疫 情,被李周王朝调集了医疗力量,迅速予以扑灭,但疫 情却仿佛有智慧一样,反复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