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秤之后的阿蛮很快就迎来了她的第三个相亲对象。约会地点在电影院,不在家,不在私人餐厅,不会再有秤。电影开场了好一会儿,男方才赶到,头顶的大高帽夺人眼球,阿蛮看不清他的长相。男人往她边上一坐,在黑布隆冬的电影院,谁也瞧不见谁,幕上的歌声翩翩奏起,两人熬过了缓缓的剧情。
直到嚎哭声响起,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男人头顶的大高帽掉在了地上,额头的眼睛害怕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怪异的样子把孩子吓哭了,阿蛮认出了身旁的林二郎,再不会有人有他那样的第三只眼睛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哭声在影院翻涌着,阿蛮的内心同样惊涛汹涌,童年时期的怪物朋友又回来了。
现实比电影提前进入了高潮,电影院闯进了一只怪兽,观众们挤挤攘攘四散而逃,老弱幼小被踩在脚下。发出第一声嚎哭的小孩早已晕厥。
在混乱的逃亡现场、在人群的求救声中,阿蛮难以抑制内心的欢喜和震惊。电影院空了,只剩下他们两人,幕布上的故事还在有序地进行,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人潮褪去,童年时期的怪物朋友又回来了。
在分别了将近十几年之后,林二郎成长为家里的顶梁柱。他的大哥林光明死于夏日里的一场曝晒。阿蛮想起林家吸血鬼的传闻,以及那口神秘的地窖,在林二郎加入之前,工厂小分队把它当成探险地之一,随着林二郎的自述,探险地褪去了神秘的光环。
林二郎的哥哥林光明,长年住在这样的地方,阴暗的地窖把他重重保护,免受阳光的侵害。那一天,林二郎没有在地窖里找到哥哥,他放下为哥哥庆生的蛋糕,全家人一起找他。这是一场平静的寻找,没有呼喊,没有人为此悲伤。
他们最终在后院发现了焦炭模样的哥哥,他把脸浸在水盆里,露在外面的皮肤稀里哗啦掉,林二郎扶起大哥,脆弱不堪的大哥掉了她一身,大哥的手指掉在了他身上。水盆里落满了林光明的皮肤,还有他久未见过的光……
阿蛮低声自语,原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你的弟弟呢,你那个一出生就被林家雪藏的弟弟。
“我那个小弟也是‘不负众望’,生来就畸病缠身。”这可怜的孩子打从生下来,身体就迈向了衰老,皮肤是发皱的,心脏是缓缓跳动的,灵魂也步入了深渊,注定不会有奇迹。在经历了十几年拖沓的“凑活”之后,林心远安然迈入死亡。那是一片寂静之地,再也没有声音,妈妈叫不醒他,二哥也没有办法。他的心脏在夜里骤停,眼睛缓缓地阖上。幸运的是,这一切没有任何痛苦。
林家大哥和小弟的疾苦都由活着的林二郎承担了。林二郎代替他们抛头露面,外人看到的是三只眼,加诸在他身上的还有吸血鬼和千年老妖,他和贺兰珊的傻子舅舅一样,谁和他一起玩谁就染上了病症。但哪怕这样,林二郎也深信自己足够幸运了。他不用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窖,身体长出了苔藓和霉菌,他也不用拖着生锈的身体,死亡像一把剑悬在头顶。
他好歹享受过正常的童年,在闯入废旧工厂的那天,阿蛮接纳了他,小分队的朋友们接纳了他。在聪明的皇帝、好看的丫鬟、有钱的太监、谋乱的侍卫中,他有幸占有了一席之地。尤其是现在,注视着对面的阿蛮,林二郎更加珍惜自己的幸运,第三只眼睛也发出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