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诧异,在我的认知里,周围的老人都是没怎么上过学的。这也符合当时情况。
大概是没人爱听他的故事,都散去了,要么是侧过身子,脸扭向别处。我饶有兴趣,竖耳。
他是学的医。从做护理开始,一直干到现在卫生院副院长退休。一个月两千块钱的工资。
我问他,从一开始学医你就没想过干其他的?
“没有。”
那个年代,这都是铁饭碗。哪里会有人舍本逐末。
我讲,在学校军事化的教育像是蹲监狱,他却真的蹲过监狱,还告诉我说上学其实比蹲监狱要难。这是我在乡镇十多年来唯一听到的异语,我很赞同。他说蹲监狱,你不能认死理,要不然腐败分子要斗你。你没犯错,在监狱里该吃吃该睡睡,除了政治监狱要包什么纸壳子之外,跟平常是一样的。这不到后来知道我是被冤枉的,领导要赔偿我说:还让我继续在卫生院干。这不干着干着就当上咱这卫生院的院长了嘛,领导还问我要不要当什么院长,原先我不想当,这后来我又想要当院长了,领导还说我你不是不当嘛,这给了我个副院长。
我问了他的年龄,他六十八了。他说我们之间整整错了五十年。
我钦佩他的勇气。我知道老一辈的阶级斗争的残酷,小者劳改,大者枪毙。
他说:“我这都是过来人了,告诉你些道理。”
我问他,有些道理是自己去经历些好呢,还是听别人讲讲就好。
“当然是自己去经历些要好的,这都是属于你自己的道理和经验。”
道理都在十八岁讲尽了,人生也就活到了十八岁。
炮响过后,就入了土了。活的岁数大,也是一种福气。
人终会死的,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就像这出棺下葬,后面的直属亲戚哭的凄惨,里面的人却也不会在听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