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架棕红,檀香的骨架,主辕的是匹高头汗血马,两侧的黑马虽矮了一头,但也是上过刑的战马。绥、轼竟是玉石所著,车厢上的帷、幔都是云锦的质地,车厢宽大,有辎车的样式。
车厢内四角摆放着夜明珠用于照明,是难得的祖母绿。一位锦衣男子侧卧着,头发披散,腰间佩着和田玉。身侧一个侍女拨着荔枝,随后小心喂于男子口中。
车厢里还有一人,做书生打扮,对男子的慵懒习以无常,捧着一卷羊皮纸琢磨。
锦衣男子看着一封书册,是嵩阳书院所著,每月都会修订的《朝阳述》。
“武夫凭何开太平,天下当由朝廷定。这标题好,书院的夫子还是明白事理。”
书生名为徐登,长乐县人士,他淡淡对锦衣男子说:“殿下还是先把文章看完吧,里边有个少年很是有趣,殿下会喜欢的。”
王协的兴致这下更浓了,更是跟着念道:“韩非曾言:侠以武犯禁。宗良建武城,但武城却只知宗良,而不知朝廷;此举虽利于一时,动摇的却是大周的根基,这是宗良其一错。宗良联合楚氏,与虎谋皮,为了一己私欲,企图在凉州开放门户,若非少年英雄陆昂阻拦,险些铸成大错。”
王协看着,大手一拍,眉飞色舞道:“楚氏本就该死,西楚皇室扶持的商贾在我大周横行霸道;宗良更可恨,建了武城,可武城之事却不归朝堂管,这与封王何异,这陆昂做得好。自打锦州战乱之后,父皇就没一个笑容,若是他能看到此事,必得仰天长笑三声,凉州之局被盘活了。”
徐登摇摇头,说道:“若仅是如此,不值得书院的夫子如此吹捧,夫子们喜欢的是他处事道理,武城只知你,而不知朝廷。你宗良与凉州马匪何异?这些话可说到夫子们的心坎上去了。”
“韩非的原话是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夫子也偏颇啊!”
“哈哈哈——”
两人谈笑间,珠帘被掀起,随行的护卫递进一封密信。
王协看完,一脸沉重,随后将信递给了徐登。
徐登仔细看去,良久道:“陛下让七皇子王撰去了凉州,想必就是给他平定凉州的机会。”
王协冷哼一声:“他是在给王撰留后路,他独宠宣妃,若不是萱妃生的晚,怕是二哥的太子之位都得给王撰。”
徐登静默许久,宫里的事他不便插嘴,良久才说起了另一件事:“殿下正好得空,不如去见见这英雄陆昂,我正巧知道,他和沈萱同行,要去嵩阳书院。”
王协皱眉,问道:“你如何得知?”
徐登笑着,再度捧起羊皮纸,“殿下莫不是忘了,我是白鹿书院的弟子,而沈萱,曾是我的同窗。”
……
江南
烟雨久处,杨柳迢迢而细碎,湖中建有一堤,堤铸亭楼。
日过湖中,倒出一片殷红,有一红衣抬手洒下鱼饵,惹得锦鲤争相而跃,溅起波光粼粼,金铃般的笑声拾去了三分春意。秀手一挥,衣裙逐波,褪去积厚的晨露,将初阳之色纳收亭中。
李纹赏完锦鲤,便拾起一本《朝阳述》,她通常都会在此地看书,从清晨看到黄昏,乏了便去小院里歇息。自打陆昂出走,她便再没回过陆家。
素手微顿,角睫轻颤,李纹在书上瞧见了陆昂二字,她喃喃道:少年初有凌云志,便将负手迎战国。书院的夫子就是能夸,这还是我家小昂吗?凉州武城,想不到他都到那了,出了凉州便入豫州,小昂那般喜欢读书,定会去嵩阳书院。
想至,李纹提笔写了封信,小昂性子急,他得叫书院的老夫子们多照顾着点。
写着写着,李纹的笔顿住了,眉黛微蹙,小昂离家一月了,也不知道给自己写封信报平安,真是叫人操心。唇角顿起,再一颔首,眉眼哀怜下,又让此间失了剩余的六分春意。
沈萱的车队入了丰江城,未做停留,直朝码头而去。
“丰江城连着淮河流域,接下来我们做船南下,不出五日,便可直抵嵩阳书院。”沈萱站在船头,看着江上的日出,神采飞扬。
陆昂站在一侧,扶着栏杆,心中闪过疑惑,问道:“你从白鹿书院出发,若是去嵩阳书院,为何要入锦州、凉州,绕这么大的兜子?北出江南,由船乘长江水域便可直入豫州。”
沈萱侧目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道:“九州地志没少看嘛,当然为了你啊,谁叫某人想去北地应天书院,却傻乎乎地走锦州而过,害得人家耗费一番力气。”
陆昂目光眺望着湖心的日影,眉目染了一层霞红,“沈萱,商人逐利,你费了这般力气,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了?”
“武城一役,”沈萱沿着陆昂的目光看向湖心的日影,嘴角含笑:“沈氏获利最多,天下商贸仅剩沈家独大。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