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一反常态:“今日不再学习。一会老夫有事要和你爹娘商量,你可和村中伙伴去玩耍。”
少年吓了一跳,竟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十年来,哪怕和同龄伙伴上山打猎,他也要按师父的要求,通过猎杀野物练习功课,想无拘无束的游玩,对他来说是简直是痴人说梦。
饭后,秦扬将碗筷收拾起来,端出屋外,动作熟练地清洗。
屋内,秦扬的父母和老者坐在桌前。
“老先生,刚才听你说,有事要和我们夫妻商量,请问是何事?”
老者望向屋外的秦扬:“自老夫进山以来,已过十年。你夫妻二人愿将秦扬送给老夫为徒,了却老夫心中一桩憾事,本应感谢。但老夫现在身无分文,一身本事也都倾囊相授,实在拿不出其他东西了。”
秦扬的父亲双手抱拳,“长者,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是绝世高人,我夫妻二人一辈子都在山中,见识本领不及您一分。扬儿能拜入您的门下,我夫妻二人才应感激不尽。”
老者挥手捋动白须:“老夫曾寻遍山中灵材珍药,为自己苟活,顺带辅助秦扬铸身练体。文武六艺之道,兵阵捭阖之术,阴阳星数之法,他已经学有所成。现在,老夫有一件事,想请教二位——”
老者话锋一转,“二位是否打算让秦扬一辈子留在山里?”
秦扬的父母对视一眼,已经猜出老者用意,默不作声。
“不瞒您说,我年轻时也曾想过,山外是怎样的光景。但族规在上,我大哥那边——”
“老夫知道你兄长那关不好过,所以昨日特地去去拜访。十年来,每逢村中哪家有灾病,老夫从未袖手旁观。你大嫂前些日子得了风寒,老夫拜访时做了诊疗,已经好转——总之,你兄长已经同意,只要秦扬立下大誓,永守族中秘密,便准许他出山。”
老者话音刚落,看到秦扬在门口抱着木盆,满脸不可置信。
“为师方才说的话,你听到了?”
秦扬狠狠地点头。
老者不动声色,饮了一口茶水,又问到:“你想不想出山?”
秦扬没有丝毫犹豫:“想!”
“为何?”
秦扬将怀中木盆放下,走到父母面前,深深一拜。
随后面向老者,铿锵有力地答到:“师父,您曾给我讲过无数行遍天下的大丈夫。他们力挽狂澜,纵横捭阖。徒儿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老者赞许地点头:“胸怀大志,腹藏乾坤,若不能名扬世间,无异于锦衣夜行。为师许你出山,你问问你父母的意思吧。”
老者缓缓闭目,仿佛剩下的事与自己毫不相关。
秦扬心领神会:“父亲母亲,请恕孩儿不孝。孩儿愿立下重誓,出山游历。”
秦父见事已至此,无奈到:“我族世代隐居在山中,你如果决心出去,那就去吧。”
秦扬只见母亲默默落泪,心中酸软:“娘,您是不是不愿我出去?”
秦扬母亲摇头:“在山中,族中男子长大后,都要自立门户,上山打猎谋生。娘虽然是个妇人,又怎会阻拦你。可一想到你出去后,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娘就......”
“咳,咳。秦扬,为师曾教导你,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不妨答应为师,外出三年内,必归来探望。”
秦扬急忙点头,“弟子明白。弟子每三年必回来问安。”
秦母幽幽轻叹,“儿啊,你若孤身出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遭不住了就回山里。”
秦扬眼眶湿润,跪了下来,向父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老者自然清楚离别最是不舍的道理,赶紧让秦扬起来。见秦扬已经无心去玩耍,就将他带到自己的屋子里。
屋中挂着一张手绘的地图,老者望着地图,背向他说:“秦扬,为师多年以来,教你的都是忠君爱国,从未和你讨论过上位者应行何道。你若是国君,会如何选择?”
秦扬沉思片刻,回答道:“上位者之道,无非王道和霸道。师父您时常提醒徒儿是楚人,徒儿认为,楚国北有虎豹,南有豺狼,现在首先应保证关河宁定、守土安民,需要的是行王道。”
老者听闻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秦扬心中不安,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徒儿说错了,请师父指点。”
谁知,老者摇了摇头,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倘若是二十年前,为师或许要和你争辩一番。不过现在,为师更希望你自己把世间看遍,去找到答案,哪怕证明为师曾经是错的。”
秦扬见老者竟然言辞间有所退让,异常惊奇:“不敢,徒儿永尊师父教诲。”
老者摆了摆手,移步到旁边坐下。秦扬赶紧上前,为老者端了杯茶。
“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也不必贤于弟子。你下山之后,要时常温故知新,武艺学识不可荒废。”
七日后。
朝阳升起,秦扬背着行囊,行走在山林间。虽然他这几天风餐露宿,可想到可以见识大山之外的滚滚红尘,还是他从未出来过,按照师父指点,再翻过最后一座山,就彻底离开渺无人烟的楚北山脉。
湘北镇在楚北山脉中段南三十里处,若从地图上看,虽然离北方的齐国的边境仅有三百余里,可中间隔绝着崇山峻岭,并且北面又有西江、湘水这等天堑,因此从未发生过战事。
晌午时分,秦扬终于来到湘北镇外。他并不着急进入,而是认真地观察一番。镇口进进出出的人不是很多,来往的基本都是去楚北山脉外围打猎的猎户。正巧有一队扛着打来野兽的队伍也从北边行了过来,秦扬自幼和山林为伍、野兽为伴,看到此景倍感亲切,也不自觉地跟了上去,随着这队人身后进了湘北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