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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六章 两天 尤利尔

尤利尔轻易推开门,但里面仍旧空无一人。不提摆放设备的玻璃间,怪异悬空的指针,以及主人家戏弄罗玛的酒柜,他本能地注意到一面空墙。“这里……?”

『太空旷了』指环也写道。

“似乎有一道门。”

索伦凑近去瞧,符文变得明亮几分,驱散阴影。『没有门』

尤利尔不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敢肯定,视线所及的只有墙面,壁纸花纹流畅地衔接了天花板。然而闭上眼睛,他却能看到一扇红色的门。

『看来你察觉到了什么』

“后面通往什么地方?”学徒问。

『我不知道。我没来过这里。比起炼金物品,也许你的感觉更可靠罢』

“我不想进去。”真是怪事。在无数次未来的梦里,尤利尔都没有进去过。“先知大人……不在里面。”

『让我猜猜,又是凭感觉?没证据,是不是』

“我打开过它。”尤利尔自语,“我肯定会那么做,即便我不想。可我为什么又会站在门前?”

『胡说什么,小子』

学徒闭上眼睛,去摸门把手。卡察一声响。

无边无际红色的海浪向他涌来。

……

“尤利尔先生?”一个陌生人站在眼前,挎一只皮包。

学徒差点一个踉跄。水中的失重感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脚踏实地。大地和阳光,还有院子和家门。

他低头瞄一眼自己。制服、帽子、徽章和手杖一应俱全,正是参加宴会的装扮。

记忆浮上脑海。“是邀请函吧。”他伸过手,“现在几点?”

“六点十分。火种仪式是九点半开始。”邮差递出信,“很抱歉这么早打扰,但我得走了。”

“耽误你的时间了。”

“没关系。祝您好运。”邮差离开了。

尤利尔随即迈出玄关。也许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迈出家门。路过邻居家时,信箱好端端立在原地。他犹豫片刻,没有打开它,继续向港口走去。

『没睡好吗』才一见面,索伦便发觉他没什么精神。

我困在了梦里。尤利尔心想。每次找进先知的房间,打开红色的门,红之预言的梦境都会破坏『灵视』的效果。最糟的是,他在河里会看到使者。由于锚点的作用,他在一瞬间就会坠落回现实。那扇门究竟是怎么回事?

索伦不可能给他答桉。“差不多。”学徒撒谎,“走吧,得去礼堂了。”为今之计只有找到拉森先生,问清那扇门的消息再作打算。但愿我能在仪式开始前找到他,否则一切就完了。

不晓得是否是诸神与他作对。抵达礼堂后,混乱成了主旋律,遍地是身着华服、高声谈笑的陌生人。“深空牧首”和“银十字星”坐在看台上,“风暴颂者”稍微迟了一刻,也来到了现场,而他期盼的“艾恩之眼”阁下一直不见踪影。这下坏了。

尤利尔的心脏在胸膛乱跳,指环索伦察觉到他的焦虑。『莫非你害怕了』它嘲弄,『别担心,你还没资格坐那么高』

“我该上哪儿去?”他绝望地问。

『跟我来』

高塔为庆典作出诸多准备。如今礼堂只有一面墙还在,其他三个方向都与外界相通,奇异地保持在与塔外竞技场的水平位置,替代了原本的餐厅。但尤利尔爬上礼堂时,照例经过了训练场、餐厅、仓库和医疗室,人流如漩涡在螺旋阶梯中搅动,也没塞满塔内的空间。

若有人走到礼堂边缘,轻轻一跃便能站在塔外的地面上,几乎一步跨出了上百码高。尤利尔确信这是某种魔文的效果,但人太多也太密集,根本难以辨认脚下的地面。

『跟紧了!别不当回事儿』

尤利尔故技重施,借助阴影穿过礼堂。当他出现在看台下时,两侧的卫兵立刻投来注视。学徒注意到他们都是外交部的使者。

『找个地方坐下就行』指环告诉他,『这儿都是有身份的观众,但以神秘度论,还不能与命运集会平起平坐。瞧,你身后是环城总管和他的夫人』

尤利尔浑身难受,不过比起火种仪式,这些都是小问题。“竞技赛什么时候结束?”

『看学徒的水平喽。一帮没用的小兔崽子,三个月前的你都能放倒他们』

“三个月前我还不是神秘生物呢。”

『这是天赋问题,你有力气』指环倒没贬低他,『听说你在修道院长大,修士竟然没抓你去当护院?真奇怪』

如此紧张时刻,尤利尔也不禁飘远了思绪。“我当时报了名,但最终没拿到名次。”他想起自己在四叶城修道院的生活,最年幼的孩子每日与盖亚教典,礼拜和唱诗班为伴,长大一些后又多了写字、纺织、锻造以及体能的课程。“大概是我摔坏了木剑的缘故……最后没能得到誓约之卷。”

当然不是木剑的原因。也许我只是一厢情愿,他心想。自以为回到高塔是箴言骑士的使命,是在践行对盖亚的誓言,而其实本没有这回事?也许我不是羊皮卷选中的人,我在自欺欺人?

『凡人能有什么眼光?咦,那小个子赢了』

几场决斗下来,医师们忙得错不开手。尤利尔只得去帮忙,用神术治疗严重的伤员。等他回到座位,两个年轻女孩正坐在那里窃窃私语。见状,学徒抓住索伦站到一旁,免得它惊吓到别人。

『她们是故意的』指环挖苦,『专为瞧瞧在高塔用神术的人是什么成分』

千万别查到真的。“让她们歇会儿好了。椅子不够,我去哪儿搬?”

『你真是无……』

忽然有人接近,尤利尔转过身。“二位,我能为你们做什么?”他主动询问。

来人披着占星师的学徒长袍,听他开口,差点后退一步。“先生,你是外交部的使者吗?”她轻柔地说。

“是的。你们需要什么?找不到座位,还是口渴?”

她怀疑地瞄他。“呃,我,你,你很眼熟,所以我朋友猜你是演员。你是在扮演,还是……”

『她把你当成npc了』索伦断定。

“我是外交部的信使。”尤利尔不想再花力气解释,“有指环的那种。请回到父母身边坐好,小姐,这里人比较多,并不是完全安全。”他抛下她们去接一副担架,受伤的学徒在上面哀嚎,一手是血。

没必要的流血,尤利尔心想。不过这时候挨打好过在真正的战场上送命。等他再回来,少女们已经离开了,一位戴宽沿羽毛帽的女士挨着他坐下,长裙几乎拖到地面。

“我儿子也曾是外交部成员。”她打量他一番,忽然开口。“他大约比你大五岁,转行到事务司任职了。最近使者的名声不太好,你这样的孩子怎么会到外交部去?”

『因为他的导师是白之使』指环把字写在这女人眼前,『你说什么不太好来着』这下不用尤利尔开口,戴帽子的夫人也被赶走了。

“我受够了。”学徒咕哝,“我像靶子吗?只要站在这儿就有箭飞过来?”

『也许你该下场去找个对手』

“那些人还是神秘学徒!”

『是吗?其中有人的年纪足以当你的爹。而且别忘了,你也没毕业,和他们身份相同』

若一切非得按部就班,那我该是一辈子的学徒。尤利尔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能让人们既能瞧见我,又不过来找我吗?把你挂在脑门上?”

指环先生也无甚办法。『专心看比赛吧,少走来走去』

只一坐下,尤利尔便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专心。焦虑和恐惧重新回来,在他胸膛里搅动。不如找些事做,甚至不如和谁说些什么。但他不敢找索伦。万一紧张过度,把秘密说出来,我就是整个拜恩的罪人。可能我现在也是罢。他又想抬头,去找拉森先生的位置。

看台上,两个年轻男子剑刃交击,招来观众的喝彩。许多人喊出数字。一人不断进攻,另一人左摇右摆,窜过大半个场地,动作如同跳舞般优雅。尤利尔身后有位绅士发笑。“他在戏弄对方呢。”

“别傻了,霍科林的民兵可不是随便被人戏弄的对象。”绅士的同伴说。

闪躲的一方渐渐慢下来,霍科林人却仍保持着进攻频率。他的对手不再微笑,转而伏低身体反击。长剑又碰,霍科林人略一停顿,对手顺势扭过身,提盾撞上他胸口,但却没能把他撞开。两人各自摇晃着后退,平分秋色。

“看来还有得打。”一位年轻军官边鼓掌边对朋友说,“你压了多少?”

“五十。”

尤利尔忽然想起罗玛。她不是占星师,却总能猜到结果。小狮子应该在准备晋升高环的仪式,他对此一无所知,海伦阁下则要花费许多工夫,会不会拉森先生也在罗玛那边?他正决定用『灵视』瞧瞧……

“胜负已分!”裁判喊道,“让我们恭喜来自霍科林的幸运儿!五分钟后,期待他的下一战……等等,比赛延后!”他忽然变了个调。“比赛延后!”

与此同时,尤利尔看到一队骑兵闯进竞赛现场。他们的打扮与节庆典礼格格不入,似乎有要务在身。哪怕场地很广,人群密集,这队骑兵仍像墨汁滴入水中一般显眼。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底升起。

就在这时,某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是执法队!”叫喊和吵闹变作阵阵低语。“他们来这儿干嘛?”很快,连低语也逐渐削薄。

『怎么回事』指环不明白,『执法队现在就来?仪式还没开始呢』

“现在?”

『这帮人算半个恶魔猎手,在火种仪式后期露面倒也应该,比如带走几个毛贼之类』

带头的骑手一拉缰绳,坐骑慢下脚步,人已飞身而下。他面无表情,长柄斧在地上一顿,右手虚画了个圈。沉默延续了几秒。“捉拿罪犯,以高塔外交部的名义。”他宣布。骑兵们发出高低不一的笑声,缓缓上前。

人群哗然。许多人高声抗议,有个小男孩缩进母亲的裙子里,此人冷冷地投以一瞥。“一起带走。”

这可不是几个毛贼。尤利尔立即辨认出那斧手在说谎,他自己也不认为带走的是“罪犯”。事实上,被这队骑兵包围的很多都是事务司官员的亲卷。执法队想干什么?

“执法队要带他们上哪儿去?”学徒问索伦,指环不答。“看来你不愿我管闲事。”

『不。我也看不惯他们』指环率先飞过去。『站住!那边的小子。你和你手下抓人的凭证,呃?现在交给我身后的人』它的字迹散发出一阵寒意。

在高塔里,不可能有人不认得符文戒指。骑兵们停下脚步,面面相觑。“夜语指环。”打头的斧手嗡嗡地说,“你的主人是谁?”

『没必要知道太多,傻大个』指环正常发挥,『照我说的做,把东西给他』

斧手终于抬起头,盯着学徒。“你又是谁?”他漫不经心地问。

“它要你把凭证交给他的那个人。”他认识我。尤利尔发觉。只是故意这么问。“凭证。青之使阁下发下的抓捕凭证。”索伦配合地画个方框。“在哪儿?”

“我们一般先抓到人,再把凭证送到他们的家门。”

“这样不合规矩。”

“没错。”斧手微笑,“然而对付罪犯不需要讲规矩,信使大人。你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是别来掺和。”

“没有凭证,这些人就不是罪犯。”尤利尔宣布,“你抓错人了,先生。”

“关彭。”他自我介绍,“受某位阁下提拔,做了执法队的头。和你一样。”关彭笑笑。“我手下从不出错。听说你最近不在环城,这很正常,你还不了解我们。”

一样?见鬼去。“我会用自己的办法了解。”

关彭盯着他瞧了一阵。“道听途说可不算数,人们比起真相更爱谣言。想必统领大人的高徒能辨别真伪罢。不过说起谣言,我倒是听过一件:神圣光辉议会的空境阁下,圣骑士长来蒙斯·希欧多尔,联军的指挥者之一。他指认过你帮助结社成员,帮助恶魔。告诉我,信使先生,真有这回事吗?”

他果然传出去了。然而比起尤利尔即将要做的事,这只是小麻烦。“没办法,谁教有些恶魔也好过恶人。”学徒回答。

关彭环视四周。观众已经沉寂下来,默默关注着这边的情况。看台之上,“深空牧首”和“艾恩之眼”没有理睬过来,只有“风暴颂者”投以锋利的注视。

见状,执法队的头目一耸肩。“改变习惯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突兀地喝道,手中长斧挥舞,猝不及防朝学徒砍来。

周围观众迸发出尖叫,本能地四散后退。指环索伦在空中回旋,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动手。

……“哧”地一声,犹如划破纸张一般细腻的声响。半块斧头平滑地坠落,钢铁诞生了新的截面。没有你来我往,没有惊险的决斗,符文之剑顶在斧手胸前,剑刃莹莹闪烁。

关彭手一松,木柄坠落在地。他举起双臂,慢慢后退,剑锋随之移动。

“看来你没有被剑指着的习惯。”尤利尔说,“但这不就养成了么。”他一剑挑落对方的徽章,七芒星和苍穹纹章叮当坠地,滚进人群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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