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安数日,颜玉身为副使不得不参加一些重要的礼仪,除了应酬寒暄,就是变着花样赠送礼物,多日下来,收到的金银贵重之物堆积如山,随侍点检后报上清单:金二百五十两、银一千两、生白暗花罗二匹、生白木锦二匹、白纺彩一匹、生白大公服罗二匹、生白大靸纱二匹、生桃皮绢二匹、上等建茶二百夸、花夸茶四夸、密云龙茶一十饼、清复香二贴、琴弦二副、阮弦二副、打马盘一副、黄串香二两、心字香二两、黑笃耨二两、木栖面油一十盒、红带鞓二副、异样茶三十夸。颜玉对这些珍稀物品毫无兴趣,将其大多转赠了身边随侍,还留下一些,准备送给胡琏作见面礼。乌带则让陪伴使将所获赏赐和馈赠折成金一千两装入私囊。
颜玉对使团大小之事毫无兴趣,一连五日,繁文缛节总算告一段落,心下轻松许多。这日一早,风和日丽,颜玉对馆伴副使姚恭儒道:“今日天色极好,我要去拜访一位朋友。”
“不知节下要去何处访友?下官这就去备轿。”姚恭儒殷勤道。
“你听说过六合茶行吗?”颜玉眼见偌大的临安城,商铺林立,何止千万家,心中有些没有着落,试问道。
“六合茶行?在京城可是妇孺皆知啊。”姚恭儒脱口而出。
“六合茶行怎有如此名声?”颜玉很是惊奇地问道。
“节下有所不知,临安城茶行原有九家行头大铺户,六合茶行五年前方才开铺,本不在其列,谁料这家茶行自开张之日便风生水起,后来而居上。”
“如此说来,六合茶行真是经营有方啊。”
姚恭儒随口道:“朝中有人买卖也好做啊。”
颜玉好奇道:“此话怎讲?”
姚恭儒答道:“颜副使有所不知,我朝施行‘以茶治边’,边地和番邦的茶马交易一直由茶司专营,贩私茶与番邦乃是死罪,六合茶行却独占官鬻之权,每到收茶时节,那是千舸朝空,万车夕载,西出玉关,北越紫塞,茶行生意遍及宋、金、夏三国,远及达靼和西域诸国,盛况空前哪。如今六合茶行已成京城大铺头之首,据说财力可达百万缗,富可敌国啊。”
“你可听说过胡琏?”颜玉未料得来全不费功夫,喜出望外,追问道。
“此人正是六合茶行的掌柜,一向招贤礼客,好施轻财,大有孟尝平原气概。时而高车驷马出入公侯门第,那些权贵显宦贪他孝敬,仗他借贷,无不待为上客,极力庇护;时而便衣小帽,来往市井村庄,那些江湖草莽敬他有钱,畏他有势,无不视为神明,小心奉承,俨然大侠,大江南北,飘忽不定。临安人多只闻其名,难见其人。”姚恭儒与茶司多有往来,故而对茶行之事如数家珍。
颜玉大喜道:“本使就是要拜会六合茶行的行主,不知这茶行在哪个街坊?”
“就在积善坊巷,离此不远。”
“既然如此,步行过去便好。”颜玉说完,抬脚就要往外走。
“不可不可,街上车多人杂,不安全,还是坐轿稳妥。”姚恭儒慌忙劝阻道。
颜玉假意恼怒道:“出门就坐车,下车就进门,与囚犯何异?这丽日春风,只许你们受用,就不该本使享受?真是岂有此理,我今日非得走走。”
姚恭儒见颜玉心意已决,迫不得已,只好带上四名护卫,携着一箱见面礼,硬着头皮陪颜玉步行出了门。颜玉走在和宁门外御街上,街中心为御道,左右各有清溪夹道,水面清圆,风荷摇曳,两侧商肆林立,四海物产荟萃,商贾穿梭往来,一派繁盛。路过一家小食铺,颜玉闻香驻足,见铺内摆放着蒸梨枣、黄糕糜、宿蒸饼、旋饼、沙团子、宜利少、献糕等不胜枚举,便买了一包糖炒栗子,分给姚恭儒一半,边走边吃,很是惬意,姚恭儒身着三品官服,当街吃栗子,颇有些不雅,不过,盛情难却,也只好陪着吃了。
走过御街,转了个弯,便来到后市街,街面颇为开阔,商铺林立,百货杂陈,市声喧阗。颜玉满眼新奇,目不暇接,只顾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却苦了跟在后面的姚恭儒和护卫们,一路在人堆里左挤右闪,勉强才能跟上,却早已汗流浃背。颜玉正逛得起劲,忽听姚恭儒道:“副使大人,前面就是。”
颜玉抬头一看,此处楼阁面阔十间,门楼高耸,颇有气势,一看便知是大商巨贾之店铺。细看门楹和窗棂或方或圆,或棱或扁,花式丰富,形态各异,雕工精美,更显恢弘华丽,门楼上悬着“六合茶行”匾额,门前白粉墙上写着一排大字:“六合茶行,专办南北客商买卖。”进出客商络绎不绝。
颜玉走入店内,只见店堂两楹和货架上以字画点缀,亦儒亦商,与他处店铺风格迥异。
只见柜上一个小厮道:“客官要什么货?”颜玉拱拱手道:“我不买货,令东胡员外可在么?”那小厮见颜玉和姚恭儒皆官宦打扮,不敢怠慢,拱手道:“小人这就去禀告敝东,客官请少待。”转身入内禀告去了。不多时,一位郎君急步走了出来,颜玉一看,正是胡琏,便道:“胡兄,别来无恙啊。”
胡琏一脸惊喜,边往外走边拱手道:“贵客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颜玉笑道:“胡兄生意如此兴隆,小弟冒昧打扰,怕是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