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定是今日膳堂火候不精,烘制太久。”潘至耀心虚解释道,“乙师之中并无专任的伙夫,平日里都是士卒们轮流来做饭。若是统领觉得难以…”
于贵宝心下暗叹,知道潘至耀已经乱了方寸,便打断他道:“监军司先前就已经发文,往后军营之中,官兵同灶,无有差别。潘点检,你还是赶紧一起用饭罢。还有你们,前军乙师的众位将官们,你们也不用都挤在这里了,各自去用饭罢。”
“哦?是是。”潘至耀只好也蹲了下来,取了一只胡饼,又盛了一碗汤,一口咬下去,果然坚硬无比,再瞧瞧那清亮的菜汤,简直能映出人脸来,只觉得这顿饭着实难以下咽。前军乙师的这几个巡检、团练彼此对视,于是自己去取了胡饼、木碗,凑到别的木桶边也开始用饭。
郭继恩却不理会潘至耀一脸为难的模样,只管询问焦胜武本地民政之事。户籍、丁口、灾荒、流民、农事、丧葬、蒙学,市井,无不问及。焦胜武敛起心神,小意作答。两人边吃边聊,过了许久,焦胜武瞥见郭继恩微微地点头,心下才松了一口气。那两个虞侯领着军士们携着交椅进来,见郭继恩等人已经席地而坐开始用饭,都有些不知所措。这些前军士卒眼见郭继恩浑不在意地盘腿坐在脏污的地上,无不惊奇。
于贵宝瞧瞧这几个军卒,问潘至耀:“想必乙师并未预备咱们的晚饭,如今咱们将这边同袍们的饭食都吃了,却不是教他们饿着肚子。”
“这个容易,贵部不过一千来人,我回头教伙夫们再做些就是。”
“嗯。”于贵宝便转头嘱咐张季振,让他去催促士卒们吃快些儿,好将膳堂早早腾出来。
好容易吃完了这顿艰难的晚饭,焦胜武起身向郭继恩告辞,郭继恩将他送出膳房,低声问道:“焦刺史,如今府衙之中,存有库钱多少?”
“下官只能估摸一个大约的数目,”焦胜武小心答道,“凡赋税之数,州县与府台历来是二八分账,唐山边境之地,财赋甚薄。府衙一年用度,不过四万缗钱。却不知统领有何吩咐?”
“我不是要你的库钱,而是拿银币换你的铜钱。”郭继恩笑道,“我拿银币发给军士们做军饷,这个是新铸钱币,只怕市面上这些商铺还不敢收。我打算叫他们回头自去府衙,用银币换取铜钱。如何?”
“这个容易,”焦胜武立即应承下来,想了想又问道,“只是这银币,若是外面商铺都不肯收,府衙里接了之后岂不是不能支用?”
“不妨事,你们可以抵做赋税缴往燕都,又或是等钱庄在此地的分号办起来,便存入钱庄,每年还可吃五分的息。”
焦胜武松了口气:“下官已经接到燕都行文,只是还不大明白这钱庄。”
“钱庄是一件大好事,差不多就是官办的交引铺、兑便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郭继恩望着军营里的几株油松又叹口气,“四万缗钱,算下来唐山府一年赋税亦不过二十余万缗,还真是穷啊。”
焦胜武心下叫苦:“莫非统领有加征之意?”
郭继恩摇头道:“加征做什么,还嫌百姓们不够苦么?咱们该多想法子,让这一府之地都富起来。按舆地志所载,迁安县境内多有金矿,唐山府内,铁煤多有,这些都是宝贝,咱们得挖出来大用才是。回头统领衙署和燕镇钱庄会差遣人马过来,将这些事情都做起来。”
夜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晚风带着勃海的气息吹拂在人身上,郭继恩瞧着军营里望楼上张起的灯笼叹道:“看来这路灯确有必要大建起来。对了,焦刺史,明日你将府衙之中属官书吏,遣三员至军营来,我有用,记得带上算板、纸笔。还有,拨一班快手过来。”
焦胜武不明所以,但还是拱手道:“是,下官省得了。”于是两人道别,焦刺史领着随员离开了军营。
潘至耀凑过来道:“如今已到了戌初时,末将已经将衙署腾出,就请统领和于监军等几位,移步过去休息。”
郭继恩没有答话,他负手环视着偌大的军营。正中是校场,西北面是点检署,衙署的北面是军械库粮库等处,南面是军官们的营房,校场的东面一路从北至南一路排下来都是士兵们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