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军营东南面那片营房问道:“我从燕都带来的军士,都住在那边么?”
“是。”
“那好,我也就住那边去,于监军,你岁数大了,可去点检署里安歇。大家都散了,明日教儿郎们召集校场,我有话说。”郭继恩说着便径直往那边营房去了。
于贵宝连忙道:“卑职自然是和统领一处的,潘点检,众位同袍,且都去歇息,明日还有许多事呢。走了走了。”
潘至耀错愕之际,眼见于贵宝张季振郭继骐等都跟着郭继恩走了,不由低声骂道:“这婢生竖子性子着实古怪,不告而至,处处刁难,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虞侯龙万言劝道:“点检暂且不必心忧,且看他明日校场说什么,再做道理。”另一个虞侯忙道:“只要临榆关赵点检不倒,咱们就没事!须得叫人快马往临榆关报信,小人天亮之后就打发人去。”
亲卫营营管王庆来走在郭继恩身边,小声说道:“郭统领,这个甚么潘点检与咱们不是一路人,方才属下生怕统领答应了他住到衙署里去。宁可今夜与咱们在营房挤一挤,卑职等自会四下值守,以备不测。”
“你也觉得他与咱们不是一个路数,”郭继恩轻笑,“何以见得?”
“卑职第一眼瞧去就觉着他像是幼年时所见过的那个县令,专注刮财,十分凶恶。”王庆来摇头道,“反正瞧着不是一个好军将。”
一众军士见军官们进来,都十分意外。诸人都知道郭继恩每日必定要沐浴之后才肯入睡,当下便有火长去烧水。张季振、毕文和与王庆来等将守门班房、值更房等处都看过,安排下人马四处轮番值哨,两人商定分别轮守上下半夜。有军士朝郭继恩抱怨道:“便是统领未入燕都之时,老点检领着咱们,也没吃过这般草料,着实难以下咽。若不是军纪约束着,咱们在膳堂就闹将起来了。”
“你们不过就吃了这一顿,想想此处的同袍们,天天都是这样的日子,也是难为他们了。”郭继恩安慰道,“大伙儿明日就给这些人瞧瞧,咱们燕都来的人,究竟是怎样的成色,时候不早了,都去睡罢。”
官兵们特地腾出了一间营房给郭继恩、于贵宝和郭继骐、程山虎四人歇宿。郭继恩对于贵宝说道:“于监军此前曾言,当年浑达克之战时,这个潘至耀是个逃得最快的。我瞧他如今虽然已经升至三品点检,却依然是个不中用的。主将如此,前军乙师之战力,不望可知。”
于贵宝点头吁叹道:“是啊,这些年了,潘至耀竟是全无一点长进。也罢,且看明日是怎样的章程。时候不早,咱们都睡罢。”
张季振、毕文和、王庆来几个夜间十分小心,幸好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翌日一大早,这三个军官便点起部曲,在校场上齐整列队。唐山府别驾刘世英领着六科从事等府衙属官、快手们也来到校场。刘世英一身五品绯袍,脸形微胖,蓄着短髭,他是第一次见到这银币,颇觉惊奇:“今后便会通行这种银钱么?倒是精巧得很,只是不知能不能用得出去。此地商铺,恐怕是不敢收的。”
“不妨事,银钱铜钱,今后会并行流通。”郭继骐解释道,“银币用不出去,等燕镇钱庄在这边办起分号来,便可在钱庄兑换成铜钱。”
刘世英闻言点头道:“既如此,那就好。”
这个时候,乙师的官兵们才稀稀拉拉从营房里出来,又花了半个时辰才列好队形。大多数人都面黄肌瘦,衣衫破旧,甚至有人连鞋子都是破的。天空中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小雨,队伍骚动起来,军官们拳打脚踢一顿叱骂,士卒们安静了下来,默不作声地等候着。倒是南面靠后排的一团人马,一直列得整整齐齐,没有动弹。
演武厅前,郭继恩负手瞧着,面色无喜无怒,潘至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禀报统领,燕州军前军乙师列队已毕,还请统领的示下。”
“嗯。”郭继恩示意郭继骐拿来三本册子,“潘点检,你识得这个么?”
“花,花名册?”潘至耀心惊肉跳,“却不知统领拿着这花名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