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良进来,看呆了几秒。
他手里拿着东西,又是一袋大白兔奶糖,还有两个巴掌大的方块纸盒子,一起放在叶秀枝面前的灶台上。
陈继良扯开袋子口,取出一粒糖,剥开糖纸,递给灶前的秀枝说,“给你家的一包怕你爸妈舍不得给你吃,拿它走亲戚用,就单独再给你一包,你尝尝,慢慢吃。”
乳白的糖粒裹着一层糖衣含到嘴里,入口即化。一股奶油香和甜丝丝的味道慢慢融开。糖粒开始是硬的,但过一会儿就由外及里,慢慢软软的了,轻轻一咬,黏牙。
叶秀枝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甜的东西,感觉美妙无比。
她慢慢咀嚼,轻咬,糖块与唾液交融。化开了,糖汁滑溜地流下喉,不需要吞咽就顺喉而下了。真好吃!
她向灶里添了一把火,又起身自己动手剥开一个,放进了嘴,笑着,娇憨地说:“好吃,我第一次吃这种糖呢。”
继良也笑着看她,说:“听说三颗奶糖能化成一杯牛奶呢。”他的眼神有火花那种,盯得秀枝有些不好意思。
“这盒子是什么?”秀枝拿起纸方盒子问。
“香皂。”
“香皂?”
“对呀,跟肥皂一样的可以洗头洗脸,但是香香的、滑滑的。我表弟跑远洋,从国外带回来几块,我带了三块回来,给你两块洗头发用。其实国内也有,我在家也用过,只是这种国外的感觉质量更好。”
“你只有三块,给我一块就行了。这上面还是外国字呢?不知道是英文还是什么文字,看不懂。”叶秀枝边说边拆开盒子。
“一般是英文吧。”陈继良答道。
“嗯,真的香呢!形状也好看,圆弧边的,都舍不得用了。”
“我习惯了用肥皂,你的头发厚,两个大辫子又长,难洗。再说,我要谢谢你经常帮我。回家前,我床上的被面、床单,还有衣裳都是你帮我洗的,实在不知怎样谢谢你呢!”
陈继良说着,回想起那天两人一起洗衣物的情景。
放寒假回上海前,陈继良憧憬着回家,说起过要是哪天休息碰上个大晴天就好了,想把床上铺的、盖的,还有好几件过冬的厚衣服都洗了,过完年回来就是干干净净的了。那时学校只星期天休息,而农村生产队是不固定哪天休息的,休不休息看天,天气晴好就劳动,刮风下雨就休息了。
一个星期天正碰上大晴天,陈继良还在睡懒觉,被叶秀枝叫醒了。
原来她从家里带来了大木盆、搓衣板和捶洗衣服的棒槌,并且已在厨房烧了一大锅干净热水。陈继良起了床,她们一起开始拆洗他的床单、被套和衣物。虽然陈继良有换洗的一套床单被套,而且都是洋布的比较容易晒干,不像当时农村普遍用的是难得晒干的土棉布,但冬天太阳落山早,要想当天干透还是需要早点洗晒的。
那天,虽说洗的是陈继良的东西,但他只是帮手,却把叶秀枝累得够戗。他在农村独立生活了近一年,洗洗涮涮他也会,但没她洗得干净,手脚也没她麻利,因此她抢了主动权。
洗衣机、洗衣粉那时是没有的。农村条件好的家庭,洗衣物用的是散装冰碱或者肥皂,但这两样要到镇上花钱买,并不舍得常用。农村普遍用的是泡过的皂角或过滤灶堂里的草木灰。
即便是在农村,皂角树其实并不多,而且往往皂角荚还没成熟就被人们抢摘了,一般家里不可能储存很多。于是更常见的是,家家户户用草木灰过滤的水来洗衣服。塑料盆当年是稀罕物,一般是用木盆。在木盆上架一个筲箕,筲箕上铺上一层细密的秸杆草或细布起过滤作用,从灶堂取出凉了的草木灰撒在草或布上,用干净的开水冲淋草木灰,滤出的水含有碱,就可以清洗衣物了,甚至于人们洗澡洗头发也用这个。
当然,泡皂角和滤草木灰水都有些麻烦,如果衣物不太脏的话,农妇一般的洗法就是直接在塘边的洗衣石上用棒槌边捶打边揉搓、浣洗,棉布衣物经过捶打、揉搓和多次浣洗,污垢基本能够带走,也凑合洗干净了。
陈继良是大上海来的,他父母都是干部,家中排行老四,上面的三个姐姐或出嫁或工作了,对他这个独子很照顾。他独自生活,却从不缺衣少粮,家里人会隔三差五寄给他钱,够他花。因此他洗衣服被套用的是肥皂。他每次上街,都买两三块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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