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手上的书就被巧罗抽掉了,只听她道:“病刚好,不许看书费精神。”
郑令意被她按回柔软的被窝里,刚才服下的汤药里大概有安神药的成分,她明明已经睡了三日,竟还有些困意。
半梦半醒的又昏睡了一个时辰,只觉得有人在自己额上摸了摸,又欣慰的叹了一声。
郑令意迷迷糊糊的听见了两位女子的交谈声。
“邱姐姐真是可怜,国公爷压根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夫人竟也如此狠心。”这是万姨娘的声音,带着点担忧和畏惧。
“大夫人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蒋姨娘的声音似乎很平静,可郑令意却从中听出了压抑的恐惧之感。
“我被卖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做小不易。可怜我爹娘还以为是福分,没成想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万姨娘说着说着,又快哭了。
巧绣赶紧劝道:“姨娘,邱姨娘那是因为没有宠爱,这一年里,国公爷只见过她两三回,有一回还只是略坐了坐,扭脸就去了艾姨娘那。可您不一样呀。国公爷跟您起码还有话说呢。”
这话没有起到半点安慰的作用,万姨娘反倒很凄然的说:“邱姐姐年纪最大,国公爷自然少见她,可谁没有年老色衰的时候呢?我难不成这一辈都是这廿几岁的样子?”
郑令意蜷缩在被窝里,深以为然,这万姨娘到底还是个清醒的,比郭姨娘好上太多。
巧绣求助般望向蒋姨娘,万姨娘从来就听蒋姨娘的话,而蒋姨娘也总能很好的安抚她。
可今日蒋姨娘自己似乎也有些恍惚,蹙着眉毛只道了一句,“各安天命吧。”
万姨娘又‘呜呜’的哭了一阵,像个十足的小孩。
万姨娘的性子本就是这样的,她原是家中幺女,虽说家中也不是很富裕,但娇宠得很。
那年初春跟大嫂去街面上卖玉兰花儿,大嫂是真真去卖花的,对她而言就是玩。
可没想到,她笑颜清雅如鬓边玉兰的模样竟入了郑国公的眼。
几担聘礼至家,不想嫁,也得嫁。
小红轿子悄没声的从国公府偏门抬进了西苑,娘亲在家里哭断了肠。
盖头一掀,她才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夫婿的样貌。
没她大哥英武,没她二哥温和,瞧着岁数只比她爹小了几岁,她不明白,自己的夫君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那时的万姨娘欲哭无泪,吓得往红床深处逃窜,却被一把抓住了脚踝。
随后的日子更是难熬,主母心狠冷漠,婢女不尊,还有郭姨娘在旁阴阳怪气,总是明里暗里的讥她笑她,还暗地里使绊子。
唯有蒋姨娘对其温和,也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处对其加以照拂,所以万姨娘才对其如此信赖。
万姨娘被蒋姨娘给劝了回去,蒋姨娘这才掀开帷帐,赫然瞧见郑令意神采奕奕的双眸。
蒋姨娘戳了戳她的脑门,又在她脖颈里挠了挠,道:“偷听了多少?”
郑令意嘻嘻一笑,躲避着蒋姨娘的手指,一通笑闹过后,郑令意才正色道:“姨娘,邱姨娘怎么了?”
蒋姨娘瞧了她一眼,没说话。
郑令意捏着她的手指头摇了摇,撒娇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嘛。”
“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一定是坏事儿?”蒋姨娘睇了她一眼,端来一杯热水让她喝下。
郑令意捧着茶杯,道:“万姨娘的哭成那样了,明显是被吓的。况且,咱们这宅子里,哪来的什么好事?”
“邱姨娘在国公爷面前告状,说四姐儿嫁的不好,是大夫人有意为之。”
蒋姨娘眼中略有些悲天悯人之色,可话说出口,语气却是冷冷的。
“她昨个就被软禁了,今儿叫婆子扭送到庄子上去了。艾姨娘从门缝里偷摸瞧了一眼,邱姨娘整张脸都被打烂了,嘴里塞着烂布,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实在是没有半分体面。连带着我们这些人,也挨了一顿训斥数落。”
打人打脸,是鲁氏一贯的作风,她的儿女们也是像极了她。
去岁的郑燕如过生日,郑莹莹与郑燕纤凑巧穿了同样的绯色,结果郑莹莹就被郑燕纤狠狠的打了了两个嘴巴子,在房里躲了三日才勉强能见人。
郑令意觉得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捧着掌心的茶杯就一气饮尽,顺了顺气,才轻声道:“邱姨娘这老实人,也是被逼的无路可走了。”
“谁说不是呢。”蒋姨娘的声音轻的就像是冬日里的最后一片落叶,什么时候落下的,也不清楚。
门吱呀一声开了,巧罗将郑嫦嫦万姨娘那儿带回来,方才郑嫦嫦和郑绵绵正在一块玩呢。
郑嫦嫦见郑令意起身了,忙小跑了过来,对她灿然一笑。
巧罗却是一脸愁容的说,“姨娘,邱姨娘被送到箩筐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