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其心更哀,更何况临死之前还必须由他亲手处死儿子,就连他那冷酷无情的父皇,当年也是逼于无奈才不得不答应处死废燕,可无人逼迫他,是他自己决定杀子。
弘复帝不敢再见秦谙,听他说那些怨毒的质问,数杯毒酒赐下,从此世上再无秦王。
这一晚,春归又见姜晚溪,她已是亡灵的形态。
“才人可有妄执?”春归问。
姜晚溪笑了:“哪里来的妄执?一口生气断绝,我的灵知彻底复苏,多得玉阳师兄拨正,我殒命之后,心中只觉庆幸毫无遗憾,否则便是秦谙位尊九五,我生前意气风发,死后却怎得安宁?顾夫人,原本咱们那时也是旧相识呢,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你,只除我以外,因为我觉得我的幸运远胜于你,我的相公待我才是全心全意,而你虽得太子的真情,但却永远不能成为夫主身边唯一的伴侣。
我当时不知道自己下世是历情劫,所以注定欢好幸福不能长久,到
底有如镜花水月,可渡劫之后重归天廷,刻骨锥心的仍是人间的经历,我无法释怀我那样爱重,那样珍惜的良侣至亲,他们未犯罪错却个个不得善终,他们因此妄执难消魂飞魄散,我其实并没能成功渡过情劫。
我不后悔,即便无数轮回皆与甄郎无缘,但他魂灵尚且仍存,溟沧外无尘境,终还有机缘超脱轮回之苦,他是不记得我了,但我求的也就是他且安好。”
姜晚溪荡悠悠的飘近,看了一眼旁边伫着的娇杏,又是一笑:“我早前与玉阳师兄已然见过了,这时来,正是要劝娇杏和我共渡溟沧的,天下厄劫已解,顾夫人亦再无短折之忧,娇杏魂灵再久留阳间,难免魂飞魄散之殃,这又怎为顾夫人所愿?所以既然恩情已偿,娇杏还是随我一同往魂灵应去之处吧,虽别两安,各生欢喜,又何尝不是世间情缘最好的终果。”
那劝解的话,主要是对娇杏而言。
春归见娇杏仍有些不舍,也微笑相劝:“姜娘子的话,确然便是情缘道理,说起来对你,我才觉得更多亏欠,而今我的劫厄也解了,怎能再耽搁你往渡溟沧?娇杏,不管接下来的轮回里我们是否有缘再于阳间相识,不过如姜娘子所说的溟沧外无尘境,魂灵应当还有再会的时候,所以这也无非是暂别罢了,你而今往渡溟沧,咱们才有来日可期。”
这是她再一次送别亡灵,也不知今后还会不会与亡灵缘交。
玉阳真君是当然不会再出现,春归偶尔也会见到亡灵,也不知他们是有妄执呢,抑或正是往溟沧的途中,她只作不察,亡灵也没有察觉她有这项异能。
一月后,周家父母离京回去江南,周杰序和兰心便干脆搬来了太师府住,岂知十月寒衣节刚过,兰心竟然有了身孕,把个春归兴奋得险些没忍住为此大宴宾朋,她一边为兰心庆幸,多少一边为自己烦恼。
着实盼望能有个孩子承欢膝下,她这辈子也算别无所求了。
又说明珠,因着病了这一段儿,虽她自己没有张扬得人尽皆知,不过太子却特意去请了易夫人入慈庆宫,易夫人才知道明珠身体不爽快,难免焦急,又责怪明珠不应强撑着连自家母亲都不告诉,明珠倒是陪着笑脸一番安慰:“本也不算什么大症候,母亲也知道我过去便常犯秋躁的,肺火上浮,引起咳嗽而已,偏最近事多,我越想快些调养好越是急躁,反倒对病情不利了,今年才至于闹了这么久。”
就问母亲何故没邀上春归一同。
易夫人才道:“春儿也是事多,忙着做月老呢,偏是她的小姑子虽说新婚,听说八成儿是有了身孕,而今和姑爷又是住在太师府,春儿这嫂嫂就更抽不得身了。”
就细细地把太师府和顾家好几桩儿女婚事都说给明珠听,母女二人闲话了半日。
易夫人看明珠确然不像心中烦闷的模样,才直问:“这段时间,殿下待明儿如何,你们……没闹矛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