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谢梓材又怒气冲冲从柳微之书房走出来的时候,秋吟想起那日柳仁的话也不免担心了几分。
“他居然还想和我和离?”
谢梓材嘲弄着说出这话的时候秋吟斟茶的动作便停滞了。
“或许这几日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还是让驸马心绪不宁了,等到风声消散了,您好生宽慰一番也就没事了。”
谢梓材心头不服气,最近秋吟也不知是什么了,总是叫她待柳微之温和些,她自认最近也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凭什么非得是她服软。
见她不听劝秋吟也无法,只是柳微之这话听上去另有玄机……
自从当年宫变后,宫里宦官的权势便不比当初了,皇帝当年将这苦吃了个透,这些年什么昏话都听得进去,但在用宦官这事上从不退让。
这宫里唯一有些能耐的宦官就在何空游的手底下做事,也唯有这处皇帝才能容得下一些。
付思远也才二十出头的年岁,前几年得了何空游的恩惠得以到边地监军两年,如今也在兵部谋了个职差。但他也知趣,永不忘何空游的恩德。
此番何空游检查高家和傅家查案子,但凡些许动静他也能报给她,他低眉顺眼奉上一碗汤给正觉头疼的何空游道:“这是从底下进奉来的补药,奴婢特来孝敬。”
她揉了揉太阳穴说了句有心了。
“奴婢听说,那高尚书已经查出房遗王私铸兵器和银钱的事了,这么多年他也跟咱们交往不少,要如何处置还请女史吩咐。”他佝偻着腰,生得一副精致模样,男生女相又是个太监,丹凤上扬的眼睛总是精明得很。
“他干的那点事我还能不知道?给我几分面子也就是这时候要想起我了,”何空游冷笑一声,“什么东西,还领着一方王土,待咱们的生意都撤回来了,迟早料理了他。”
那便是现下还动不得的意思。
“那奴婢就听女史的。”付思远笑得谄媚,何空游其实最不喜欢他这个样子,明明野心极大,却要在她身前伏低做小。
“今晚留在我这儿。”她微微抬起付思远的下巴,面前俊丽的人自然点头应下。
这深夜里付思远整了整衣衫总算从何空游的房间里钻了出来,他对这女人的确没什么兴致,奈何还得装出一副样子来。
陛下啊陛下,你也莫要怪我了,若是你能给我一条别的活路,我也不愿如此。
他如此感叹着走出了何空游的府邸,如今已是清晨,再过半个时辰许多大臣们也就该出行上朝了。
他一身疲乏叫人驾着马车朝着宫里的方向去,却突然在这静谧的街道上听到了另一阵马蹄声。他敏锐地睁开眼朝着窗外望去,那马车前头走着的侍从如此熟悉,仿佛是昭南王世子身旁的小厮。他又赶紧到了另一边,掀开帘子好好看了看这是什么地界儿。
这个方向……
在意识到魏桓生可能是从高放安的府邸出来的时候,付思远冷笑一声,只道事情越发有意思了。
元逊给谢梓材递了消息,高家的人已经找上他了。这回高家的人若想将太女遇刺的案子转嫁到别人身上,那银铁的私下贸易也会瞒不住,而高家绝不能引火烧身。
元逊这些日子拼了命地跟高家和傅家的人交好,言语里将柳微之踩在底下,高家的人就起了心思,借着能帮他夺取东宫驸马这个位子,跟他谈一笔交易。
走工部的道,将高家的银铁账目给消化掉。
工部那么多建造,但凡往什么记账上添上两笔也就能将高家从官家的渠道搜取的原料数量消化掉,也好交代去向。
付思远做事也还算得力,一回来就开始做手脚,活生生将房遗王变成了高家嫁祸的最好人选。这几日何空游知道了高放安这老狐狸打算嫁祸刺杀一事据说已经气得鼻子都歪了。
若不是她和房遗王牵连太深,也怕高家玉石俱焚,她早就在皇帝面前吹枕边风,逼得皇帝直接对高家下手了。
但是也不久了,只要何空游肯站在谢梓材这边,高家被拖下水也就是几日之间了。
这几天柳微之未曾出门,但是看着谢梓材的神色一天天好了起来,就知道外头的事料理得差不多了。
他临风窗下,看着庭院中的花渐渐开了,又看了看自己的腿。
这几日有机会他莫名觉得腿上有刺痛之感,可用手去掐却还是不真切。
听着秋吟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说来,柳微之听完笑道:“太女比我想象的,考虑得要仔细许多。只是姑姑将这些事情统统告诉我,也不怕她生气吗?”
“我将这些事告诉驸马,是因为我信任您,太女也是一样。只是太女性子刚硬,不愿意先屈服,驸马看似温和,也是比牛倔的脾气,我这样做也不过是想让二位之间少些误会。”
“其实本也没什么误会。”而谢梓材也不那么信任他,他的羽睫早柔弱阳光下显得透明。
秋吟不语就此退下,这春花烂漫的时候,也是时候收网了。
外头这几日差点又闹出了大事,也不知道是那伙山匪强盗打起了林尧升给英国公府送去的嫁妆的主意,这坊间都盛传他这平州首富聚集天下之财,不知那嫁妆里有多少价值连城的宝物。
于是不怕死的莽汉竟然趁着夜色潜入了英国公府,生生翻乱了几台嫁妆,结果被乔蓁发现,手都差点被砍掉了送到了衙署。
再见林尧升的时候他仍旧悠闲地坐在那儿喝茶,他送嫁妆那日被乔蓁用鞭子抽打的事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不少生意商人都来揶揄他,他自己倒没什么所谓,人家说他痴心妄想,他也能说这白日夜间谁不是在梦里求安生。
他要为乔蓁筑造一栋金屋的事也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他情深,偏偏不知礼数胆敢送上聘礼冒犯了英国公府的门楣,说他风流,却偏偏演出一副无怨无悔的痴情样子。
虽那日也见过林尧升一身胆气,但谢梓材自认也看不透他在处理这事上的所作所为。
他约秋吟相见,但谢梓材不放心还是跟随而来,坐在隔壁桌案上观察着那处的动静。
“最近林兄弟是这京中的有名人物了。”秋吟调笑道。
林尧升摆手:“姑姑就别取笑我了,这京中都将我这粗鄙商人视作那阴沟臭虫罢了,哪里是什么好名声。”
“我活了这些年,从西北到京城,商户也好,奴隶也罢,总有深陷泥潭者,也有博得生机的人。林兄弟年岁尚小,不必如此悲观。”秋吟看着林尧升,莫名想起了沈全,只是商人的处境比沈全当年还要不堪一些。
林尧升不想多聊此事便开门见山道:“此次寻你前来,是因为前次昭南王世子想借我的口,告诉太女一件事,我思来想去,若是直接告诉太女或是……总归不好,还是想先与姑姑商量一番。”
在他眼里谢梓材还是个愚钝痴憨之人,若是要紧的事的确不敢就这么商议。
“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