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驸马找寻的那位神医,似乎已经找到了能让他再站起来的法子。”
这句话砸在谢梓材心上,面前的桌案都显得摇摇欲坠。
秋吟一顿,现下是懊悔不该将谢梓材带来了。
“难道现下……”
“啊,现下驸马应当还是站不起来的,那神医的意思,恐怕也要个一两载才能有些效用。”
秋吟了然:“世子叫你来告诉太女这消息,也就是想要从中挑拨罢了。”
现下柳休和柳仁闹得厉害,众人都还在谈论这柳家到底是要择昭南王,还是皇家。柳微之和谢梓材又因为元逊的事闹了许久的不快,这个时候再往上添一把火,柳家和皇太女之间的裂痕也就越来越大。
“看这意思,魏桓生是要帮着高家了。”
柳家和谢梓材一决裂,那高家无疑受益啊,落马谷一事的进行也会被大乱。
林尧升摇了摇头:“我看那世子,倒真是来搅混水的,谁也不要,谁也不亲,却要将这京中的暗流掀起巨浪来。”
林尧升将话带到,秋吟只说这件事她会估量着告诉太女,而不知此刻的谢梓材依然是喜怒交杂。
谢梓材自嘲一笑,“他想走,原来是因为他的腿能再站起来了吗。”
原来若不是成了废人,他当真是不会和她牵扯半分的。
不能让他走。
一个近乎狠毒的念头钻进了谢梓材的脑海,她猛地回神将那股冲动压抑下去。
薛遇刚离开的时候,她的地位的确摇摇欲坠,好些年都在艰难求生,步步退让。但后来何空游容下了她,谢梓材就像是被欲望反噬了一般,许多不要紧的事她都不肯退让,尤其是自己的东西,绝不肯吐出去。
只是后来又被何空游的挑拨闹得禁足,她才回醒。
她已经很久没有又升起那股欲望了,她在乎的人和事都只能在她的掌控里,决不允许有意外。
她双手的指甲都像是要嵌进桌子里了似的。
半夜里秋吟进到书房又没见到谢梓材,心下一惊便跑到膳房去看,果然在角落里发现瘫坐在角落里的她。
“秋吟,你说到底为什么,他就是不能给我一分信任呢?难道我知道了他的腿能站起来,还会直接打断不成?”她埋着头,声音仿佛从污泥中而来,拖着一身泥泞。
秋吟低下头,犹疑了一阵轻声道:“殿下有没有发觉,太女君如此疏离,是从阿逊回京之后。”
她迷蒙抬起脸,颓丧的面庞上似乎有了几分在意。
“殿下,或许那么多天,你与阿逊是做戏,但落在太女君眼里便不是如此,”秋吟皱着眉将话说了下去,“当年咱们为了不让阿逊受伤,要从世家里选一个男子,祸水东引。那时候皇后娘娘并不赞同我去找柳仁大人,所以太女非得将祸水引给太女君的时候,咱们还跟皇后殿下好生闹了一场。”
想起当日薛遇痛心,绝不许她们用柳微之保下元逊。
“但奴婢还是去了,柳仁老大人也答应下来,但是以防驸马不肯,老大人便没有告诉他,可是……”秋吟苦涩一笑,摸了摸谢梓材发凉的面颊。
“可是……他猜出来了?”谢梓材嘴唇发白,喃喃道,“他猜出来了。”
秋吟不语算是承认。
当年因为落马谷一事,薛家是恨极了高家,但高家那时候气焰昌盛,趁着薛遇病重想要拉皇太女和高家的子孙定亲,也好化解两家因这事而起的龃龉。而横在高家面前的人就是元逊。
那时候谢梓材其实还小,根本不懂嫁人是什么意思,但薛玫一死,元逊便失了神。元逊一直是薛遇用来拒绝皇帝给谢梓材定下亲事的挡箭牌,但这个挡箭牌若是挡在了如日中天的高家面前,或许就要被射得体无完肤了。
柳微之就是她们以邻为壑的那个壑,江北士族之首,纵然柳仁罢官,高家也不敢动他任何,还有柳休在身后,纵然高家也不敢动手。
“原来他都知道。”
谢梓材低声笑着,她本以为被他识破装痴多年已经够难堪了,没想到现下才是最不堪的时候。前一件事只是她利用柳家权势,而后一件就是她活活将无辜的人拉入泥潭。
“当初他去临谯……”
“傅氏在吏部主事,柳仁大人也有意让他去历练……”秋吟低声说。
怪不得,怪不得这样的出身那样的成绩,却被遣到了那么偏远的地方。
这段日子谢梓材跟他说,一切都是做戏。
柳微之或许觉得,她在他面前才是做戏吧,装作对他有意,其实还是倾心元逊。
月光淋淋而下,浇湿谢梓材一身。
“秋吟,明日去问问那位覃大夫,他的腿究竟要怎么治。”
就算把你的双腿还给你,这东宫你依然走不出去。
她咬上口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松口的。
何空游深夜里看着付思远递上来的东西总算安了心。这高家这些年还真是狂妄,想借工部的手把账给销了,若不是付思远聪颖从人手上夺来这东西,她都不知道这样的数目他们竟然真的做得下来。
她心满意足地想着明日就将这东西呈给皇帝,这样一打压下去,高家的人便再没有力气去嫁祸房遗王了。
她正欲开门却见到窗口一道黑影,心中大惊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何女史别来无恙啊。”
那样风姿气度的面容身形,何空游见过一次便不会再认错。
“世子。”她眼睛微眯,笑着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