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梓材只觉得好笑,高放安纵横朝堂几十载,柳微之才多大的年纪又有多大权势,手里头又有什么筹码能将这群豺狼虎豹威胁住。
“从前以为他贤名在外还是个不错的孩子,现在看来却是阴狠了些。本来当初这婚事我也不愿答应,既然你与元逊交好,若不想再见柳微之,过几个月寻个由头和离了也罢。”
谢梓材装作糊涂问道:“房遗王怎么了?怎么就惹恼柳微之了。”
“这你不必知道,好了,回去歇着吧,这几日好好约束约束柳微之。”
谢梓材失魂落魄走出紫宸殿,不料却被何空游拉住。
她仍旧显得春风满面,握住谢梓材的手轻声劝慰道:“太女莫要上心,陛下叫我来再跟您说些事。”
“太女或许不知,河宜祥瑞之事,本就是我与陛下说好的一桩人案。”
谢梓材眉心微动,这意思就是,皇帝早就知道一切内情。
“驸马或许也是察觉了此事,觉得不妥才出了那么多下策阻挠神堂修建。可殿下你可知道,前些年天降异象,陛下无法下了罪己诏。再看现下,虽说北境柳休将军镇守能阻挡敌军,但落马谷一事叫我们失了许多城池,这几年朝中也有心图谋,但出关几次皆无所获。天灾人祸难以断绝,各地诸侯都有些按捺不住,这祥瑞,便是陛下想出来的稳国安民之策,而唯有将这祥瑞真正奉若神明,才能让天下信服,陛下也可暂稳民心。”
想来真是可笑至极,文治武功没有一样拿得出手,却只能靠着鬼神之事糊弄人心,这便是他们想出来的好计谋。
“陛下不愿殿下为此忧心,所以这事都是交给我去办,只是驸马便有些不识状况了,”何空游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不远处的秋吟,“陛下知您纯善,往日秋吟跟在您身边也还算得力,但这回的事情恐怕她与太女君有合谋欺您之嫌。若但是阻拦神堂一事也就罢了,但他们竟然枉顾您的安危,想要将你被刺杀一事诬陷他人,实在是不该的。陛下知道后也未免对秋吟有些失望,殿下信任她,也要好好约束她,否则……”
否则下一回,秋吟就不知道是生是死了吧。
谢梓材心中冷笑,这样的招数或许是皇帝知道的,可河宜地界儿究竟是什么光景,皇帝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原来到头来,真正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人。无论如何,就算今日那证人活了下来进了京,就算皇帝知道了河宜惨状,也一样会将所有事情瞒下去,修建那神堂。
而到时候,只有她东宫会被皇帝指责不懂事。
她朦朦胧胧应下,佯装生气要回去找柳微之算账,看她走远何空游才露出一些意味深长的笑来。
高放安从暗处走出到她身边叹道:“哎,看来陛下身侧,何女史才是永远的第一人。”
这样的盘算,或许皇帝自己都明白拿不出手,才只交代了何空游,心里也知道会有阻力,这段日子逡巡转圜,盘算了许多办法才让他们能站出来支持这事。
没想到这办法,最后是昭南王世子递到他们嘴里的。
“不过我也好奇,高尚书一向不与诸侯往来,怎么这回反倒承了世子的恩情呢?”何空游笑问。
魏桓生好盘算,洞悉了东宫的计划,何空游本还被蒙在鼓里,最后才知道要害房遗王的本是东宫。高家也险些上了东宫的道,好在魏桓生提点,她跟高放安才能彼此交心,将这交易做了下去。
就连嫁祸流寇的证据都是魏桓生送上门的。
恩情?高放安可不这样觉得,刺杀本就是昭南王惹出的事,送上那流寇罪证也是解决了他自己的心腹之患,他也不过是被陷在泥泞里,有人递了个一刀两断的法子,他便接受了,跟何空游合作一番也不算什么难事。
至于魏桓生,他谢了他送消息的恩情,也帮他解决了心腹之患,早就两清了,不过一场交易。当下的皇帝和太女还算好控制,若是昭南王真的做大,或者真做了皇帝,哪里还有他们高家容身之处。
“都是天子臣子,从前是我狭隘了。”
他看着何空游倒是有几分怅然,魏桓生约见他们二人的时候,半刻的举止下来高放安便看出这两人早就相识。
已经是天子最亲近的人,还与昭南王不清不楚,他对这近十年来的同僚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何空游斜瞥了一眼他,只笑着不语。
昨夜魏桓生赶来拦下了她,他也带来了已经伤痕累累的付思远。那张风流昳丽的脸失了血色,反倒难看狰狞起来。
说来也是天要助她,付思远多年爬升,手底下的徒弟却不听话,知道付思远在这事里做的手段竟然想找上高家好好将他踢下去。
只是那人憋不住话,喝醉了酒将消息吐露了出去,却被魏桓生知晓。城中七十二酒坊,就没有他的眼线触及不到的地方。魏桓生拿捏着他,以此为筹码找上了高放安。
自此他们才明白,东宫这一手,借着何空游的手捅破高家银铁买卖,又借高家的手戳破房遗王进而抖落河宜的事。
付思远被打得半死,何空游却只冷冷看着,看他如狗一般乞怜。
“你该选对主子的。”
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却还是个蠢货。
何空游狠狠踹了他一脚,本就身受重伤的他如受伤野兽一般呜咽痛哭。
虽然付思远口口声声他是受柳微之的指示,但付思远不过近三年才被提拔,柳微之一年前才进京,二人几乎没有交集。
何空游总觉得里头有个关节,是想不通的。
回东宫的路从未有这么长过,谢梓材心急火燎往回赶,到宫门的时候见到里头早已空空。
那祥瑞和高台尽皆不见了。
而不远处的门前柳微之正看着她。
“你早就知道,这个神堂是非建不可的。”
所以不如当初送个顺水人情,还将王琼塞进了何空游麾下,从前安慰她,他能阻止这事的话也不过是暂时蒙骗而已。怪不得当初听说她要出手时,他也并不显得高兴。
她失魂落魄拖着步伐走到他跟前,气弱无力问出这话。
柳微之点了头。
“你们说好了,若是清查刺杀一案的盘算败露,就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你身上。”她看了看秋吟和柳微之,那两人尽皆不语,柳微之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袖。
“殿下累了,不若先休息一会儿吧。”
那锦绣华袍从柳微之指尖抽走。
“他们走多久了?”
指的是那祥瑞。
“不久。”
柳微之看谢梓材突然转身朝着宫外走去,皱眉喊道:“殿下!”
她脚步微滞,唇齿微微发抖,并不回头:“你叫人准备好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