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停地向外流的鲜血仿佛争先恐后般地告诉他:玉珠就要永远离开自己了。
那种惊心的感觉激得他觉得自己的心在瑟瑟发抖,理智告诉他,他现在能做的只有陪玉珠度过最后的一段时间了。
他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穿过如雨的飞镖阵,又尽全力穿过刀枪剑雨,遥遥看到此处有灯火的那一刻,他兴奋得大呼大叫,指挥将士快马加鞭奔到此地,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已经乱成一团的阵势和伏在车栏边,鲜血如注的妻子……
“玉珠!”他又大吼了一声,似乎忘了哭。
“西霖,西霖,儿子!儿子!”许玉珠听到了连声呼唤自己的他,拼了命地想告诉他赶紧去查看儿子的安危,可是嘴已经不听使唤,费了很大的劲才挤出了几个不成句的词。
“儿子没事,儿子没事的……”贺西霖看到了,许玉珠的双手始终使劲抱着怀里的阿平,孩子这时被他大喊的声音吓坏了,在斗篷里嘤嘤地小声哭着。
他伸了一只手过去,颤抖着掰开了许玉珠紧紧扣住的双手,抱起了许玉珠怀里的阿平,轻轻晃着。
“阿平,阿平,爹爹来了,爹爹来接你们回家了……”贺西霖边晃边轻声哄着阿平,还没说完,自己的眼泪便如决堤的河流一般倾泻而出。
“大哥!大嫂!”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从自己的上方传了过来。
循声抬起头,他看到又有一队人加入了与黑衣人的作战中,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两匹马。
林鹤之穿着一身石青色的紧身袍服,脸上同样挂着泪水,身体和自己一样是经过剧烈奔跑之后上下猛烈地起伏着,身边同样满脸泪水的顾新哽咽着,伸手示意自己把孩子递过去。
他顾不得惊奇林鹤之和顾新是怎么到了此地的,也听不到了他俩嘴里在说什么,而是仿佛松了一口气一样地将阿平递到了顾新的怀里,转头将许玉珠紧紧靠在自己胸口。
“玉珠,咱们儿子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来了,大家都来了,我们来晚了,玉珠……”贺西霖颤抖着说道。
许玉珠此时极其清醒,抬头微微看了站在旁边的林鹤之和顾新一眼,悬着的心仿佛一瞬间归回了原处。
可是卸下了牵挂,她更加清醒地感觉到,留给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多了。
“官人,儿子不会有事的,我把平安扣给他系上了,我早说过灵验的,儿子不会有事的……”许玉珠几乎是吊着全身的血和精神,让自己说出几句完整的话,“西霖,我护住了咱们的孩子,我护得了他,我是不会让他受一点伤害的……”
“玉珠,我是要你们两个都平平安安,我不需要你拼了自己的性命去救孩子的!玉珠……”贺西霖将自己的额头和许玉珠的额头贴在了一起,颤抖地哭道。
“官人,听我说。”许玉珠此刻头脑出了奇的清醒,“我没有办法陪阿平长大了,我请求你好好护他长大,不要再让孩子遭这样颠沛流离的罪,若他长大之后不能成一个像你一样英明神武的少侠,也请求你不要责怪他,我只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不要遭咱们遭过的这些苦,别的什么都不求。”
“玉珠!咱们的儿子,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一定会永远平平安安的!”贺西霖哭着吼道,许玉珠的话仿佛一柄柄刀扎在他的心上。
“你答应我!等到孩子长大,让他和他真的喜欢的女孩子结婚生子,就像二弟和七妹妹那样,过两情相悦的日子,而不是像你一样,被迫和我过不快乐的日子,官人,终究是我福薄,等不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了……”停顿了一会,许玉珠又咬着牙接着说道,她的眼前已经模糊了。
她最后看了面前的贺西霖一眼,本能地举起手想摸摸他。
“许玉珠!我贺西霖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就让我以后永永远远守着你和阿平!我永远守着你们!”贺西霖咆哮了。
他看到了,许玉珠的眼睛已经在慢慢地合上……
他急急忙忙扶起许玉珠的头,吻上了她早已经沾满了鲜血的双唇。
烽火遍地,杀声四野,仿佛离他而去。
他只是这样静静地、旁无他物地,轻轻地吻着她,吻着她最后的温存……
他感受到了,她的嘴角轻轻地上扬了一下。
他看到她举起的那只满是鲜血的手,在半空中画出了一道红色的弧线,犹如被风吹落的红丝帕,无力地落了下去……
“玉珠!”他抬起了头,大声喊了一句。
然而怀里的人,没有回应了。
“玉珠!”他将慢慢失去温度的许玉珠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胸前,仰着头朝着冷漠的夜空,不管不顾地犹如一头野兽一般咆哮着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