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大胆猜测,为福建平叛之事。”
“是,也不是。”
可能没有其他朝廷重臣在场,朱祁镇相对要放松许多,还与沉忆辰卖起了关子。
“臣,愚笨。”
身为臣子最忌在皇帝面前逞能胡乱猜测,既然皇帝想要卖关子,那就满足他的虚荣心。
果然听到沉忆辰这句话后,朱祁镇嘴角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继续问道:“向北,你可了解大明宝船?”
“臣,知晓。”
宝船便是永乐帝下西洋的主力船只,直到明宣宗时期才停止建造,距今不过二十来年而已,民间依然流传着它的传说。
“早在三年之前,朕便命人在福建督造宝船,准备复现永乐大帝下西洋的盛况!”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朱祁镇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骄傲跟狂热。
对于皇帝而言,开疆拓土,万国朝拜,绝对是帝王的至高荣耀。
明太祖、成祖时期,马踏漠北,剑指西洋等等壮举,一直都让朱祁镇心神向往之。
他的帝王野心,就如同当初殿试给出的考题一样,是要超越大明王朝历代列祖列宗,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开平盛世。
重现宝船下西洋的盛况,便是朱祁镇要达成的目标之一。
只可惜这个伟大的愿景,遭受到了群臣的强烈反对,认为造宝船下西洋是劳民伤财,好大喜功之举。
没办法,朱祁镇只能绕过内阁跟内部,下中旨密令福州府同知郭琰建造下番海船。
数年过去,这桩在朱祁镇眼中看来,是丰功伟绩的壮举,却始终无法与人分享诉说。如今终于等来了沉忆辰,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炫耀自己的成就!
郭琰建造宝船的事,沉忆辰早就从奏章中得知。不过他很理解朱祁镇这种想要与人炫耀跟分享的心情,于是乎便装作一副震惊的模样,开口奉承道:“三宝太监下西洋通行万里,彰显了我大明的文治武功,令四海臣服。”
“陛下有此等雄心壮志,定能光昭祖宗四圣之业!”
“果然知朕者,莫过于沉卿!”
朱祁镇拍桉而起,这些年满朝文武,莫不是持反对意见。没想到沉忆辰态度迥然不同,还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种认同感带来的振奋,哪怕身为皇帝都不能免俗。
不过激动之余,朱祁镇神情很快便暗澹了下来,他开口说道:“朕志在四方,可天不遂人愿,福建时不时的动乱,导致宝船进度异常缓慢。”
“这次沉卿前往福建平叛,朕期望你除了镇压乱臣贼子外,还能督造下番宝船顺利完工。”
“向北,莫辜负了朕的期望。”
朱祁镇说这番话的时候,不完全是一种嘱咐跟客套,眼神中还流露着一丝“祈求”。
建造下番宝船,朱祁镇承受了太大的阻力,同时还寄托了自己的豪情壮志。
满朝文武,朱祁镇感觉只有沉忆辰,能理解自己的动机跟心境。同时也只有他出镇福建督造宝船,才能顺利完工出海。
“臣遵旨,定会让大明宝船,遨游于四海!”
沉忆辰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把这桩嘱托给应承下来。
重开海禁复现大明舰队的盛况,不是朱祁镇一个人的梦想,沉忆辰同样如此!
“好,那朕便在这里,提前祝沉卿马到成功。”
“臣,谢陛下赠言。”
武英殿内,出现了一副君臣相得,惺惺相惜的场景。
可沉忆辰不知道的是,朱祁镇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宝船建造之事,远远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从大殿退出,沉忆辰踱步朝着宫外走去,脑海中依然还在回想着皇帝的嘱托。
宝船建造完毕之后,势必会开启下西洋的行程,按照以往大明与番邦朝贡体系的冤种定位,下西洋大概率会亏个血本无亏。
某种意义上来说,永乐年后明朝群臣反对下西洋,认为劳民伤财也不无道理。耗费天量的人力、物力资源,并没有像西方大航海时代那样,通过殖民掠夺换取足够的回报。
久而久之,自然就没人支持。
想要改变这种恶性循环,最直接的方式便是赚钱。
西洋土番不进行殖民掠夺,经济发展极端落后情况下,发展贸易是赚不了多少钱的。
既然下西洋不赚钱,转换一下思路,去东洋打打秋风,说不定是个好主意。
当满船的真金白银被拉回京师,沉忆辰相信除了最迂腐的老学究,满朝文武的人精,没几个能抵挡住金钱攻势。
有钱赚,就会极大的刺激探索欲望,海禁这种政策自然而然会被丢进垃圾堆。
送钱冤种这个身份,该换一个国度当当了。
就在沉忆辰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名身穿蟒袍的太监,挡在了他前行的道路上。
虽说明朝前中期对于内官赐服的严格性,要远远低于外官,但想要身穿蟒袍,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少沉忆辰在朝廷中枢,之看到过两名宦官身穿蟒袍,一名便是大名鼎鼎的现任司礼监掌印王振。另外一名,是历经五朝的前司礼监掌印金英。
不过随着王振崛起,金英渐渐失势,在宫中深居简出很少能碰见。
眼前这名蟒袍内官,并不是两人之一,宫内莫非还有第三人有资格穿蟒袍赐服?
就在沉忆辰万分疑惑,猜测着对方身份之际,眼前的蟒袍太监却首先拱手道:“沉侍读学士,久仰。”
“久仰,不知公公是?”
沉忆辰赶紧拱手回礼,能身穿蟒袍代表着对方身份不可能低,内官太监只要不主动跟自己过不去,沉忆辰绝对不会有着科道清流那种“汉贼不两立”的想法。
该客套搞好关系,绝对不含湖。
“咱家喜宁,去年才从辽东回京叙述,沉侍读学士可曾听说?”
喜宁?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沉忆辰愣住了。
如果说王振是一个自诩文人的伪君子,那么喜宁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真小人!
这家伙飞扬跋扈的架势,相比较王振那是有过之而不及。至少在很多朝政大事上,王振还读过书要点脸,不会肆无忌惮的羞辱文武百官。
甚至在没有掌权之前,王振表现的相当谦卑恭谨,连“三杨”等人都被迷惑过,认为此宦官有着文人风气。
喜宁就完全不同了,彻彻底底的小人得势,对英国公这种社稷重臣的羞辱,简直就是自毁长城。
当然最离谱的还是朱祁镇的放任。
不过俗话说得好,“舔狗”最终一无所有。就算朱祁镇如此偏帮恩宠喜宁,当土木堡之变发生被俘后,得到的回报却是被这名太监给百般虐待羞辱。
然后又当了蒙古人的带路党,告知边关的防守情况,架着朱祁镇去叫门劝守将投降。
后世广为流传的“叫门天子”称号,便是这么来的。
沉忆辰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喜宁,而且看对方这架势,好像是专门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