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你这是……”
邮递员还没走远,推着他那辆永久自行车,车后座两边全都是信件,他正停在那里喝水。
还不等他说完,就看向来沉稳憨厚的小伙子,头都没回从他旁边飞奔过去。
邮递员惊讶得水都忘了喝。
青竹是真没听见有人喊他,一路跑到了邮局。
附近能打电话的地方都排着队,反倒是邮局那里线路要多一些,而且打电话还有个小的格子间,只要声音稍微低一些,并不会被外面排队的人听见。
等了将近20分钟,终于轮到他。
“哥!”
一听到那头话筒里传来的声音,青竹“嗷”地一嗓子。
电话那头的青悠吓得一哆嗦,张口骂道:
“你喊什么?还有,你小子怎么突然喊我哥,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想让我帮你跟先生求情?”
青竹青悠兄弟俩是双胞胎,哥哥早出生三分钟,青竹向来不愿意喊哥,除非有求于他。
“哥,你听我说。”
然而今天青竹完全没心思跟他哥斗嘴,他压低声音,可语气里的激动,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有消息了。”
“你说什么?”
只是短短几个字,就让握着电话的青悠,神色瞬间变得严肃。
因为他们都清楚,先生这些年一直走南闯北为的是什么,还有他们兄弟跟着先生长大,又是为了什么。
也只有这一件事,会让弟弟这么激动。
“哎呀你赶紧让先生来接电话。”青竹催促。
青悠也急了:
“可是先生出去了,前几天打听到消息,说有人曾经跟家主来往过,先生让我留在这里,他自己去看看,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你怎么不跟着啊,那怎么办?”
青竹直跺脚。
京城所有人都以为,先生一离京就联系不上,其实不是,每次到了一个地方,都会给他消息,负责联系的就是他哥。
青悠稳了稳心神:
“你先仔细跟我说说。”
“行,B市那头的人来信了,说有人拿着带族徽的长命锁出现。”
青竹掏出信来,飞快对着话筒,一字不落念了一遍,念完猛地咽了下口水,他一口气疯跑到这里,哪怕从小跟着先生练了几手,也累得直喘。
“小姑娘?”
青悠紧紧攥着话筒,听着前面大气都不敢喘,忽然听到这一句,有些懵了。
怎么是小姑娘?
他们要找的人,不管怎么算,都不该是个看着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啊。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惊声道:
“难道……”
“对。”
用力抓了一把头发,青竹忽然安静下来,声音却带着坚定,
“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真是我们想的那样,那这个小姑娘绝对要保护好。哥,我知道先生还没回来,可我不想干等着,你说我先去一趟怎么样?我保证去了之后不轻举妄动,我就、我就想先过去看看。”
说到最后,青竹已经忍不住哽咽。
兄弟俩都沉默下来。
外人大概不能理解,他们这些人忙忙碌碌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懂,也一直在为此努力。
好半天,青悠才哑声道:
“你去吧,先生回来我会跟他说,青竹你记得,去了之后不管看到什么,都要先给我来个电话。”
“你答应了?我知道我知道,谢谢哥,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这就去买票。”
放下电话,青竹抹了把眼睛。
给钱的时候,邮局工作人员看见他眼睛红红的,脸上却带着喜气,忍不住道:
“小伙子这么激动,是有啥好事喜极而泣了吧?”
青竹愣了下。
随后咧嘴笑了,用力点头:
“嗯,肯定是好事。”
一定要是好事啊,毕竟先生奔波这么多年,如果确定是好事,那应该就可以回来一趟了?
江易不知道,当初在人民医院碰到的老张,还会给京城传递消息,甚至连她的画像都送了过去。
更不知道,有人因为她的消息那么激动。
甚至如果确定她的身份,那么就会豁出去一切保护她。
眼看着下车的人接近了出站口,江易心里激动起来。
刚想从角落站出来些,突然定住。
一群胳膊上带着袖章的人冲过去,大声吆喝着:
“让一让,让一让。”
围在出站口的人被挤开,有人刚想嚷嚷,身边朋友认出这帮人,赶紧拉了一把。
“别喊,你看看他们胳膊上是什么?”
“嘶,革委会的,他们这来车站干啥?”
“这我咋知道,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了,小心他们随便给你安个名声带走,这帮人可不是好招惹的。”
本来还很吵闹的人群安静下来。
领头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在最前头叉腰大喊:
“我们收到举报,这趟火车上有人投机倒把,都别挡在这里,待会儿被当成接应的同伙,别怪我不客气啊。”
这话一出,刚才还只是稍稍分开的众人,“唰”地往旁边躲去,整个出站口都空了出来。
这个年月,不管去哪儿都得开介绍信,买车票住招待所,必须出示介绍信,甚至出了省之后还得有全国粮票,要不然连饭都吃不上。
所以经常坐火车的,大多数是各厂各单位需要出差的,但除了他们,还有一批特殊的,就是投机倒把的。
从南边弄来一些紧俏货,最新款式的衣服,还有手表等,能有本事弄回来还不被乘警抓到的,基本都发财了。
“都别挤啊,挨个排队,把行李打开,快点儿。”
刚下火车出来的乘客,手里大多都提着包或者行李箱,大家伙儿都很懵,因为在火车上,乘警已经查过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堵在出站口。
江易有些着急。
她不知道革委会的人怎么会过来,是临时有别的事,还是跟她有关?
踮起脚尖往里看,她没有老银匠的画像,只说了是90高龄,另外还有他的家人和崔老的人陪着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