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挣开欧阳燕,一溜烟儿地跑出亭子。
“哎——疯丫头!”欧阳燕一边笑骂,一边无奈地坐下来。
十四岁的孔画是左散骑常侍孔让的爱女。
三年前的中元节,在东郊丽水河边,欧阳燕和孔画各自提了一个惟妙惟肖的混元金斗,斗上竖着个白脸灰衣的笤帚姑姑。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站在一群手拿荷花灯、金鱼灯的温婉闺秀中间,神色是如出一辙的得意洋洋,二人由此结识。
因为父亲疼宠,孔画性情大方伶俐,全无一般闺秀的木讷拘谨,她长着一张粉嫩肉嘟的小圆脸,眼神慧黠,一双笑靥俏皮而灵动。
只是,做父亲的再如何宽容,毕竟是闺中女儿。欧阳燕知道,除了自己算是例外,似孔画这般的大家小姐,平日里多是要关在房中读书习字、谨言修德的。这一乍出了门,就好似那出了金笼的囚鸟,不免放纵一些。
已是未初之时,山上的游人大多寻了避阳之地歇息,故而,虽山花烂漫、松风扶摇,漫山的春光却一时沉寂起来。
欧阳燕正等得无趣,亭子近旁的山道上,忽然走来一群年轻男子,远远瞧见她坐在亭中,竟没有依礼回避,反而又走近了些。
原来,这是几个喜好卖弄、轻佻浮夸的闲散酸儒,今日一同出游,灌了几盅黄酒,便熏熏然起来,此时见欧阳燕独自一人坐在亭中,身边只有个小丫鬟服侍着,竟起了轻慢调笑之意,互相递个眼色壮了胆儿,你挤我、我搡你地涌进了浣花亭。
十六岁的欧阳燕生得俊眉盼目,虽无一般女儿家的柔弱婀娜之态,却自有一种明艳大气的美,又兼穿了一袭大红色双鹊芭蕉裙,在一阑朱亭一山碧树的如斯风光映衬下,令人眼前一亮。
欧阳燕见乌泱泱走进一群鲁男子,先是不耐烦地皱眉,待看清这几人皮赖无端的样子,与小丫鬟榆钱儿对视了一眼,主仆二人都好笑起来。
自从欧阳燕长到七八岁之后,打架便再没叫过帮手,这令欧阳燊一面自觉脸上无光,一边又甚是骄傲:将门虎女,也不算辱没门风不是?
她瞧着这一群个顶个白细得像水煮鸡似的酸儒,琢磨着动手时得减轻几分力道,忽然,蓦地一怔,低头朝周身上下看了看。
今日为了应景儿,她特意舍了素日的窄袖劲衣,换上姑娘家的彩罗襦裙,好容易装这一半天的窈窕淑女,身上连把匕首也没带,倘若直接动拳脚,总是男女授受不亲,一会儿打起来若被人瞧见,又要有一番说道。
欧阳燕烦躁地摸摸下巴:不知将虎口上的茧子亮出来,能不能吓退这帮不长眼的家伙?
几名男子涌进亭子,见这一小姐一丫鬟竟丝毫不见慌乱羞怯,脸上好似还有睥睨不屑之意,不由也是一愣。
那为首一人轻咳一声,整了整衣襟,装模作样地作个揖,文绉绉道:“小姐请了!我等行至此处,有些疲惫,欲借浣花亭歇息片刻,还请小姐容谅则个!”说着,便要坐在欧阳燕对面的石凳上。
“放肆!”榆钱儿柳眉一竖,骂道:“不知羞耻的登徒子,还不睁开你的王八绿豆眼瞧个仔细,这地方也是你能坐的?”
“哎呀,好凶的小丫头!你家小姐还未说话,你倒聒噪起来。”
那男子想是在风月场里厮混惯了的,竟浑不在意,愈发没个正形起来:“昨夜,小生孤枕难眠,自感有待月西厢之困,不想竟应了今日之会。恕小生鲁莽了,敢问小姐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