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瘸子见着了余春华,自然是老友相会分外亲,余春华拉着他的手寒暄半天,才想起来让人上茶。茶刚上来,廖采臣就进来了,一边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银锭,一边冲余春华笑道,“还有这样的稀罕事,竟把我当成女人了,还要请我后日到他府上唱戏。”
余春华“啊”了一声,也笑道,“这人一看就不是在青州常住的,否则怎会不认识你。”
听了这话,廖采臣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他摸着银锭子,若有所思道,“不过也不是不能去,唱那么一出戏,他给的银子应该不会少。”
“要是被他发现了呢?”余春华和穆瘸子异口同声地问他。
“发现什么,我唱戏,他听戏,这总不假吧,难道还故意骗他银子不成?”廖采臣倒是不在乎,扯着余春华的袖子道,“班主,你那天同我一起去吧,以防个万一。”
余春华面露犹豫之色,“就怕他还有别的想法,那到时倒不好办了。”
也不知是他声音小还是廖采臣在琢磨着其它事情,反正他像没有听到余春华说话一般,神情恍惚地离开了,连脸上的戏妆都没有卸掉。见他走了,穆瘸子才冲余春华道,“这是哪位角儿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余春华朝廖采臣的背影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才来不到一年,不服管教,不过仗着嗓子好,我这戏班子也离不开他。可惜啊,这个廖采臣从没有把心放在唱戏上,否则将来说不定真是个名角。”
说到这里,他“哎呀”了一声,“小午呢,方才光顾着咱俩说话,怎么把这丫头给忘了,她没跟你一起来吗?”
“她......”穆瘸子干笑了一声,“她身体不太爽,先回客栈歇着了,改天再让她来见你。”
“你那孙女可了不得,”余春华摇着头,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还记得当年吗?你试了几次都没把小顺儿的魂儿绣回来,她却一下子就绣中了。哎,那年她几岁来着,十二?要我说,这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这丫头绝对是天生吃你们这行饭的。”
这是今天第二个人对穆瘸子说“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他苦笑一声,心中嘀咕道,“小午啊,你这次走得也够久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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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下,赵仔迈正襟危坐,右手执一杆三寸狼毫,认真地在面前的白纸上书写着什么。
不知是油灯太暗还是许久没写过字,他总觉得自己的字体歪歪扭扭,很不登大雅之堂,于是,哪怕身边已经堆了七八个纸团,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将白纸团成一团,再次丢弃在桌下。
“吱呀”一声,背后的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赵仔迈本就有些心焦,听到动静,便紧锁着眉转过头,想看看是什么人在深夜不识趣地来打扰自己。
门缝里被夜色填得满满当当,像他刚研好的墨汁。
赵仔迈推推额角的金丝眼镜,高声道,“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