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嘶吼、双眼猩红如同凶兽,坐在床上的女人躲在床铺里面,紧紧贴着一角,凤目中满是惊恐、畏惧、闪躲、失望……
两人沉默,屋内粗重让人心畏,许久狰狞、暴躁消失,只是淡淡笑意。
“皇嫂,帝王之家就是如此,王弟自幼就知晓,帝王家没有亲情,没有温暖,有的只是冷漠、利弊,王弟是幸运的,有皇兄,有皇嫂,王弟不会寒冷,不会害怕……皇嫂想过没,炅儿的生母是任氏,没有那头恶犬,炅儿终究也会长大,今后……皇嫂如何自处?炅儿不是燃儿……”
“别提我儿——”
“皇嫂……”
“滚!滚——”
朱由检提到尚未出生就夭折了孩儿,张嫣暴怒嘶吼,看着微颤的洁白手指,朱由检默默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翠绿……
“皇嫂……”
“炅儿不是燃儿,阉奴魏忠贤与门下监亲近,与卫党悖逆奸臣相善,如此之朝,上下不一之朝,帝幼朝困之朝,如何抵挡那人行曹魏之事?”
“无数忠贞之士,心忧我朝之志士又当……又当如何?”
“燃儿若在,无魏党之阉奴,无门下监、卫党之奸流,此时纵然恶贼势大,亦难直面天下忠贞之臣,亦难行曹魏之事,制住了皇妹、刘家寨、登莱水师,袁经略、袁督师堵住山海关,九边忠勇将领堵住九边重地,鞑靼在后,那人只是另一个建州贼罢了,一个做困一地的建州贼……”
“他能行十面埋伏剿灭建州贼,臣弟……亦可以!”
……
“皇嫂,王弟远的不提,皇爷爷病逝后,郑氏待遇如何?父皇病逝后,李氏待遇如何?无论皇爷爷,无论父皇如何宠爱,终究……一朝天子一朝臣……”
“皇嫂今岁年二十,虽无皇兄,却可安心自若,终究好过被人欺凌侮辱……”
朱由检缓缓起身,背对着张嫣轻声叹息。
“炅儿不能给皇嫂安详、宁静,王弟可以,王弟可以保证皇嫂一生无忧。”
……
耳听着房门轻响,眼看着同样有些消瘦的人影消失,张嫣无力跌坐,呆滞看着紧闭的房门,奇怪的是……心下竟无半分愤恨,竟然……只有愧疚。
说不清道不明,愧疚着什么?张嫣低头,想要知晓心下究竟愧疚着什么,眼前不知何时,竟然站着淡淡向她灿烂咧嘴轻笑……
两行清泪已无声滑落……
朱由检早已没了资格住进东宫,刚出了乾清宫,身披甲胄的王承恩紧紧跟随在后,十名宦官、十名宫女低头碎步不敢言,出了乾清门上了马车,默默从皇宫才可拥有的奢华马车车壁中取出一壶酒水,殷红似血,盯着高脚杯中荡漾着的殷红许久。
“大伴……”
“本王……”
“朕!”
“朕错了吗?”
赶着马车的皮鞭猛然一顿,马车一阵抖动。
“为大明服务!”
……
马车内一阵寂静,头颅昂起,殷红顺着口角滴落。
“啪!”
高脚杯破碎,车外御道上多了一摊破碎,马车渐渐远去……
信王府大石狮子高耸威武,乾清门前大石狮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的信王府门前,比皇家学堂两个石狮子还要威武巨大,楼宇亭阁、假山碧池,一重又一重红砖碧瓦……
朱由校真的疼爱仅有的兄弟,除了占地不如驸马府外,信王府堪称京城第一府,途径门前萧瑟的驸马府门前,莫名其妙掀开一角车帘,神色淡然,马车依然未有丝毫停顿。
“王……陛下,到了。”
王承恩最后还是低声说了句“陛下”,搀扶着冷淡的朱由检下了马车,没有言语,大步走入门内,背着双手走在阁廊,一路来到书房。
书房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女子,一个四十余岁妇人。
“贫尼见过王爷!”
朱由检莫名抬头看了眼一身宽大僧袍妇人。
“陛下,今年最新贡茶。”
王承恩小心将茶水送到面前,朱由检无一丝表情接过茶水,默默提着茶盏盖轻轻拨动漂起的翠绿茶叶,淡淡茶香让人心神安宁。
“圣母……”
“可还忠于我大明?”
妇人深吸一口气,不再是竖掌稽首,如同宫中奴婢跪地参拜。
“陛下圣明,老奴至死不改,不敢背叛九莲菩萨懿旨!”
朱由检微微点头,起身绕过桌案将妇人搀扶起身,语气却淡然。
“朝中妖孽丛生,只有圣母这般圣洁之人方可还我大明朝清明太平,日后圣母必会荣登宝莲,成就大乘道果!”
妇人神色更加虔诚,竟然圣洁让人不敢直视。
朱由检微微低头饮着茶水,错开双眼不去看合什妇人。
“太祖驱逐残暴北元,立我煌煌大明,初之始,宫中皆以才气皆佳女官为首,今之宫中皆以阉奴为重,阉奴皆以妖邪奸逆为尊,朕欲恢复祖制,还我大明之光耀之意,一切就要诸位菩萨助朕一臂之力,一举荡平天下妖孽,还青天朗朗乾坤!”
王承恩看着妇人躬身,身躯愈发躬低,心下却起了一丝担忧,也不知道勾结妖人,今后大明朝又将走向何处。
大明朝上空被浓厚阴云笼罩,整个京城都显得阴暗、清冷,无数百姓携儿扶老,看着自己家园成了一地废墟,眼中满是绝望呆滞。
人活了下来,今后又该如何艰难活下去?
无数人扒拉着尚还冒着烟气残破,除了不时残破屋舍坍塌声,娃娃坐地哭闹声,没人开口,只是默默搜寻破灭下仅存的希望……
天启六年,王五月初五,没人知晓本应是六日因何成了初五,王恭厂火药少了许多,大爆炸依然还是发生了,地龙翻身,天边耀眼飞星,高空翻滚黑云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