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小口露出的碎齿间,残留一些粘连人狼黑毛,受阴湿雪风吹拂,飘动如草乱絮。
“有些混乱不清,但我还是能定位到。”它告诉司马师。
弯屈下甲身,粗颈向前探出,沿着积雪,朝向北一座台阁而行。
其他人和甲虫跟在寒鸦之后,子元用戴着华阴戒的左手,沾了点花园庭地中的碎雪。
虽颜色郁灰、形状似烬花,其实清净透澈。这晦暗雪质,在无底地城的黑渊里,存藏一股莫名沉壮。
转过两处长径斜角,到这片庭台后的主道,两侧楼堂老派孝武之风,前右一座庭院口的照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狼首灯笼。
司马师听到,从照壁后的庭门内,传出隐约人声。
他示意王濬,先至门另一侧持剑备势,自己和寒鸦向壁正后方步去。
那狼头灯笼,上覆一层厚厚雪烬,轻轻摇晃间,眩红打映飞灰。
照壁另一头,灯火找不到的阴影中,歪斜吊着一副模糊形体。
雕木庭门宽重,斜开一丝间隙,青灯幽光渗映出,低低絮语如噬咬近耳。
他就握上门环,轻轻一转,直接拉开。
宽敞灰白落雪前庭院,还有丝丝悠旧的瑟声,橘色吊灯笼,几个青袍人跪俯在雪中,发出低低念诵。
右边正屋大堂,一整面墙上,儒学典故故事壁画,篆文和图画共同讲述。
司马师看那些青衣人,对他们进入丝毫不觉,踱近到那墙边,淡墨雕纹路中有灵韵。
灵韵有种腐败躁暴之感,这人似觉原本清正之物,在荒戾凋零。
在画壁正中间,一名身穿白袍的儒生,全身清盛仙气,却隐匿在一座桥下水中;他脱下的木屐放在水面上,自己背靠木头桥柱。
……马融追郑玄。
郑玄躲避之处画面左边,勾刻一个似人似兽黑影,笼在阴沉中,手持式盘正在占卜演算。
下面注释刻着篆书和隶书两种文体,所言却截然不同:
篆文版本讲述,马融和郑玄师徒相敬相爱,同为儒道经学上的两座高山,郑玄经求学马融七年后,达到古今经文学问巅峰。
实属一段佳话。
隶书版本则言,郑玄学成后东归,马融嫉妒他会带走所学的自己精华,将礼乐中心转至东方,独享盛名。因而,阴潜追杀郑玄,自己盘卜徒弟的行踪时,被郑玄用“土下、水上、背靠木头”之态迷诈并脱逃。
如图中所绘,只有隶书讲述版本与其相符。
大堂里侧传来响动,青衣儒生们闻声回头,只见他们的面容,已大半狼兽化生出硬毛,口中滴下含血涎液。
堂内门响开合,一片沉重的脚步,冲堂门庭中靠来。
司马师轻用血息呼哨,隐蔽在后面的王濬,轻跃而进,落在堂屋檐顶持剑戒下。
那些青袍儒人化作的怪物,无视司马师等人和灵甲,惊恐干嚎,就连滚带爬在雪地中向另一边逃开。
堂中脚步已到近前,暗长影子首先在庭中雪面上映出,涩厚皮靴摩地擦动,几个黑衣软甲人形冲出。
他们头戴军冠帽,下面黑布罩遮口,露出血红眼睛,瞪着焦躁不安的光。
领头一人,后背束佩一柄宽长剑,剑鞘上镶一圈灰白鲨皮,微泛淡青邪光。
五只灵甲虫,都窝身于大屋堂后角落,司马师命它们作蜷匿状,不发出任何气息。阿瑜和薛婵,躲在它们伏地形成的甲壳屏障后,一棵厚垂庭松下。
子元自己靠在堂门外右角,屏息细瞧过去,看不太清这些软甲人正面,但他一下瞟到,他们衣间甲缝中冒出污黑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