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忻微笑感激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荀彧也拱手道,“多有叨扰。”
主人客气了几句,起身道,“我去为尊客收拾两间客舍,尊客稍坐。”
等他走了,荀忻看向兄长,低声道,“怪哉。”
青年点点头,他的目光停留在主位案上堆积的简牍上,嘱咐身后的两个车夫,“此处有异,诸事小心。”
只听堂外脚步声响起,那位主人回来了,他脸上带着笑,友善道:“客舍已经备好,尊客若不嫌弃寒舍粗食简陋,不妨暂留堂中等候哺食。”
哺食即是晚饭。
苍袍青年站起身来,温和有礼地拒绝道,“不必如此,我等随身携带了干粮可食,烦劳主人带路,能有片瓦遮顶,已是感激不尽。”
中年男人似乎还想再挽留客套几句,青年人已经向外走去,并没有给他留再多说两句话的机会。
荀忻等三人自然是紧跟着荀彧,他们在门口重新穿上木屐,拿好斗笠蓑衣,四个人四双眼睛齐齐盯着中年男人,似乎是在疑惑催促主人怎么还没有带路。
中年男人:“……”
“请随我来。”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又重新挂上亲和的微笑,领着四个人穿过回廊,推开一间屋门,指着邻近的两间客房道,“尊客今晚便于此二间屋内休息,寒舍简陋,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荀彧等人纷纷称谢,在主人眼前各自进了两间屋。
等中年男人走了,阿添和阿燕又偷偷溜到了荀彧他们的屋里。
荀忻坐在榻上,打量着屋里的家具,得出结论,“这家主人很有雅兴。”
屋里的摆设整洁,榻上设案,榻旁还设了一个小书架,上面整齐堆放着一些简牍,窗边的花瓶中还插着几枝行将凋谢的梅花。
而被这么精心布置的,只是一间客房。
荀彧笑了笑,“是雅兴是凶性,今晚便知。”
阿添与阿燕听得一头雾水。
锦衣少年走到书架前,拿起一卷简牍展开来看,“是经书。”
又展开了几卷,他将手中一摞竹简按原本的顺序放了回去,竹片相撞发出声响,“还有诗赋。”
“应该是个士子没错了。”荀忻坐回榻上,对着兄长吐槽,“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有些违和。”
青年颔首道:“此人家中整洁无尘,应是好洁之人,有人践污堂席,他却看也不看,毫不在意。”
荀忻回忆到之前阿燕踩了一脚污泥在他家草席上,一般人虽然说出于礼貌,会尽量表现出自己不在意席子被踩脏了,但心里下意识还是心疼的,外在表现就是会盯着被踩脏的地方看。
何况按情理来说,他应该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不过这个疑点也能解释,比如说他对家中事务并不关心,是他妻子或者家仆打扫勤快。
“进门之时,我看见晾衣绳上有孩童的衣服未曾收走,仍在雨中。”荀忻道。
处处整洁干净,这说明操持家中事务的人必定是个颇有条理,心思细腻之人,不太可能会发生下雨忘记收衣的情况。
何况还是理应最受重视的小孩子的衣服。
青年面容微凛,“彧方才与他擦肩而过时,他的后颈衣领外,绣着一个如纹饰般的‘救’字。”
这一点便无法解释了,谁会在自己背后绣“救”字,这也太秀了。
倒像是有人在向外人释放求救信号,让他不禁联想到那个在雨中飘摇的小衣裳。
他回想了一下荀彧的话,似乎又找到了盲点,“他是不是不识字?”
荀彧点了点头,“我方才望了一眼他案上简牍,所见之字为正置。”
荀彧当时是站在主人对面说话的,他看到的字是正的……
荀忻感慨,果然是文盲经典操作,倒着拿书。
阿添与阿燕这会儿已经听明白了情况,此时加入了讨论群中,“奴方才系马车时,见他一直朝马车窥探,恐怕心怀歹意。”
“这么大一个院子,居然没见到一个家仆。”
青年莞尔道,“我等已心有偏见,自然如‘疑邻盗斧’,徒增猜忌,多说无益,只看他今晚是否动手。”
夜半沉睡之时,的确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少年垂眸,“得做好准备才是。”
……
当夜入夜时分,回廊里人影幢幢,有三人蹑手蹑脚走到了两扇门前,门闩被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手提着柴刀的中年男人把撬门用的匕首收回腰间,无声地嘿然一笑,暗暗咒骂一句“蠢狗”,推门而入。
片刻之后,屋内传来重物坠地声,而后似有器皿坠地。
陶器碎裂之声,清脆巨响,尤为刺耳,击碎了漫漫长夜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