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将近十个人,正推着辆小木车朝南门走来。车上放着个很大的木桶里,盖得严严实实的,还有遮档不住的袅袅不断的热气逸散而去。
那清甜的香气就是从那里来的。
有官兵走上前,拦住他们,那人便拿了块牌子出来,道了句什么东西,那官兵便不再拦着,转而帮忙把木车推到城门口人群边上,道了句:“你们有福了,君缘楼发放腊八粥,有想喝的都可以上前来喝一碗。”
腊八粥……?
来去匆匆的百姓们闻言,面面相觑。
等开了木盖,热气争先恐后地升腾而起,隐隐约约的粥香愈发浓郁芬芳。
百姓们起初听说这腊八粥是君缘楼送来的,都很茫然,少有听过这酒楼名字的都心下一怔,道这富贵楼今日怎得不做士族生意,出来卖粥了?
又听闻是陛下为庆祝匈奴求和而免费施粥,鼻间嗅到这浓厚的香甜味道,便纷纷大着胆子上前要了一大碗,捧着木碗就唏哩呼噜地喝了下去。
这粥用料很足,不是稀疏的粥水,反而放了各式各样的材料,带着淡淡的甜味,绵柔地流进嘴里,滑下肚中。
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可这一碗热粥下肚,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温暖的慰藉,本已将近凝固的血液带着热意刷过全身,瞬间驱散了周身寒冷。
喝了这粥的百姓们不知为何就有一股热意从心底涌现而来,酸酸的,好像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忙用被木碗余热温暖的手擦了擦眼睛,而后躬身行了一礼道了句“陛下圣明”,又紧了紧身上盘缠,很快通过检查出了城门。
这样的日子若是入京还好,离开京城本就是不是什么好事,可这会心底热乎乎的,即便视野之中一片雪色苍茫,前路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凄凉了。
……
许是今日停雪之故,君缘楼的施粥活动非常成功。不仅几个城门口出入的百姓喝的感动,闻讯而来的京中百姓们更是拿着碗排着队,将君缘楼层层包围,仅用了一个时辰便派完了原以为要派发一上午的量。
后头来的百姓见免费粥分完了,好奇地询问前头喝到的人,被问到的便回味了一下腊八粥香甜浓郁的味道,仅需伸舌舔一舔嘴唇,再说一句“好吃得不得了”,便叫后头来的人扼腕不已。
后头来的人纷纷悔恨自己为何不早些出门,还想请君缘楼再免费派一些,好歹让他们尝个滋味,便被楼中侍从们用“腊八粥是君缘楼新品,欲再享用,入楼用膳即可”,“免费的今年送完了,明年腊八请赶早”等缘由劝走了。
也有不少普通百姓听闻“今日腊八,是以腊八粥特价十文钱一碗”,壮着胆子进了君缘楼点了一碗腊八粥,很快就被一楼装修精致眯了眼,以为误入仙境。
——从今天起他们也是和高门士族一同用过早膳的人了!
嗯,虚荣心与自尊心顿时就膨胀了。
免费施粥活动圆满落幕。
暂且不提些微的损失,毕竟这粥用的八种材料并不精贵,一碗成本不超过五文钱,今日施粥不过一、两万碗,成本最多十两黄金。
但今日之后,君缘楼名声大震,京中平民百姓中甚至流传出“客往哪里走,京中君缘楼”的名头,不断往外扩散而去,渐渐深入人心。
也是时候往外开分店了。
命三位世子各自考察选定新址,李俭决定开年之后再动工开张三家。三家之后再三家,慢慢就能将君缘楼铺满大雍遍地。
……
五日后,匈奴使团终于姗姗来迟。
匈奴使团抵达京都的那一日,天幕又洋洋洒洒地下起大雪来,仿佛是要给这些恶劣的强盗一个下马威。
李俭没有亲自接待他们,随手便将使团安排到京中某个行馆中,而后派出了顾相去与他们谈判,商议贸易事项。
目前的物价:最普通的马一两黄金两匹,用作传信的驿马价值五两黄金一匹,行军打仗的战马十两黄金一匹。另外牛一两黄金五头,羊与猪价格相似,一两黄金约二十头。
至于汗血宝马什么的,价格就要直接飙上千、万两黄金,并且属于有价无市,买都买不到系列。
匈奴与大雍从战斗力来看其实势均力敌,本不必求和,直接退入大草原便可,大雍也没有余力去追击攻打他们。
但本质是匈奴今年豢养的牛羊马匹过剩,需要大雍帮忙处理。毕竟昂贵的马匹一旦饿死,那最多就只能卖到五百钱一匹。如此贱价,匈奴当然要与大雍求和做贸易了。
是以匈奴的报价是:战马、牛的价格可略略降低,驿马三两黄金一匹,猪羊一两黄金四十头,普通的马一两黄金五匹。
——就差把清仓大甩卖写在脸上了!
李俭见状却不觉他们有诚意,只是嗤笑一声。
他与顾相商议半日,定下了最终谈判目标:一两黄金十匹普通马,八两黄金三匹驿马,十两黄金两匹战马。其余一两黄金十头牛,或者八十头猪羊!
那普通马折合起来便是一千钱一匹,猪羊的价格降了四倍,驿马的价格降了三倍,战马与牛则各降了两倍。
这个价格李俭与顾相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应该正好踩在匈奴的底线上。
正因为普通马与猪羊价格不如别的高,首先会被饿死的也正是它们与猪羊,因而李俭特意定得廉价一点,让匈奴觉得损失的价钱多而心疼,少拿来糊弄;驿马大雍虽然想要,但是又不大那么紧缺;最需要的战马与牛,降的不多,两倍刚好。
从经济效益考虑,为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匈奴卖给他们的普通马与猪羊便会减少,战马与牛就要相应的增加,此消彼长,大雍实力又能增长一波。
满朝瞠目结舌!
不少官吏不敢置信地李俭斯斯文文的脸,那目光简直是在看恬不知耻的强盗!
有官吏便劝诫道:“还请陛下三思,如今匈奴带着诚意求和而来,若是惹怒了匈奴使团,使得我军与匈奴重新开战,得不偿失啊!”
李俭嗤笑一声:“那便重新打吧,冬天即将过去,大雍冬季麦黍又将成熟,朕且看他们是杀马宰猪羊继续打,还是按照这个价格卖给大雍了。”
仗,他自然是不想继续打的,毕竟打仗对于国库的负担太重,打个一年大雍前些年好不容易囤起来的国库就得空了,百姓们更是苦不堪言。
但作为一国之君,他不能让匈奴看出大雍不想继续打,反而要营造出一种,大雍虽不会随意入侵他国,但匈奴若是依然执迷不悟继续攻打大雍,那么大雍将士必奉陪到底,虽远必诛!
听罢此话,众官吏这下纷纷觉得他们的陛下是个狼灭了,比狠人多好几点,绝不可轻易得罪!
还有脑子进水的傻子觉得匈奴可怜,认为李俭不该趁火打劫,很快被义愤填膺的旁人喷了几遍,狗血淋头地把脑袋缩回去了。
李俭懒得理会这些人。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如若匈奴不动掠夺心思,遵循以和为贵、公平公正的原则与大雍展开贸易,李俭或许会压一点价,决不会将价格压的这么狠。
谁让匈奴明明可以用畜牧来换物资,却偏偏喜欢动手呢?还打不赢,现下反过来求大雍,就得做好破产的准备咯。
与顾相谈判的第一日,听罢大雍报价,匈奴使团果然震怒,扬言大雍不是诚心议和,甚至打算要回求和国书,将之撕毁重新打仗。
李俭也没说什么,直接将国书交给顾相,令他们赶紧走,要打就快打。
朝中官吏听闻此事,登时慌了一批,苦口婆心请求李俭三思,匈奴都愿意退让了,何必为争一口气而闹翻呢?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先把能低价买到的牲畜们买来再说……
李俭一概不理。
于是这些人转而去求顾相,只得到顾相神在在的回复:“匈奴不会。”
匈奴百人使团中有来自各个部落的使者,这些人的内部矛盾重重。从这些日子的谈判中顾相便看得出来,如今的匈奴并非是涂阎的一言堂,他或许想继续打下去,但有舍不得辛苦放牧长大的牛羊马匹的部落。
这些部落首领不满涂阎的统治,想要弱化他的权势,自然着眼于能拿到手的好处。
不然再持续与大雍开战,打上三月半载,将饿死的牛羊猪马全部吃光,却依然只能与大雍打个不分胜负……
是觉得他们闲得慌吗?继续牧马,来年高价卖出不好吗?为什么非得饿死这一批来打个没有底洞的仗呢?
……
正如李俭与顾相所料,匈奴果然没有撕毁求和书。
他们拿着求和书,拍案声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般戛然而止,一个个面红耳赤的站在原地,又臊又恨。
不是,这个大雍皇帝怎么回事,听说他们要继续打仗了不是应该屁滚尿流地过来求他们住手,然后就接受他们的条件吗,怎么就随便他们打了?!
说好的以和为贵呢?怎么就不按套路来?!
这个时候就该顾相出马了。
他从容不迫地安抚着匈奴使者们,一边说着咱们陛下还是个小孩子呢,诸位大人有大量就别和他计较了,啊?
一边说,你们匈奴开的价格呢真的太高了,原本大雍是买得起的,可这不是被你们拖着打了个仗吗?这要钱是真没多少,牲畜们卖不卖就随你们吧。
匈奴使者们:……
这大雍皇帝都二十岁了吧,搁草原上都该是几个孩子的爹了,还小孩子不懂事?!
他们都被顾相的厚颜无耻震惊了!
可是又还能咋办呢?当然是继续谈了!
这场谈判持续了整整半个月时间,从十二月十一日谈到了十二月二十六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匈奴使团软磨硬泡,好话说尽,拍案威胁亦是常事。
好在顾相头脑一直清醒,从未被匈奴欺骗。最终在拖得他们的普通马都快要饿死之前,战马、牛、驿马三者价格咬死不变的前提下,稍稍让利,以一两黄金九匹普通马,或七十头猪羊的价格签下协议。
双方协议规定,匈奴总计将出售七千匹普通马,五千头羊、五千头猪,一千五百匹驿马,五百匹战马、五百头牛给大雍;而大雍按照往年市价将黄金折算成粮草、食盐、酒水等物资,在两个月内分三次交易完成。
至于第一批次,先行交易三千匹普通马、两千头猪羊、五百头驿马、牛,对应物资则由匈奴使团,与押送他们入京的那一千兵马共同送至边关,
于是这年年关,举国欢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下一更晚上9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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