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已是日上三竿,馆伴副使姚恭儒左等右等,还不见颜玉用早膳,心下不安,来到房门前踌躇片刻,轻轻敲门道:“颜副使,失晓了!”
“起来了。”房内传来没精打采的声音。
姚恭儒推门走入房内,见颜玉闷闷不乐,便问道:“节下为何不悦?莫非因胡员外今日不能陪同?”
颜玉摇摇头,忧道:“昨晚梦到了家母,她的病似乎又重了。”
姚恭儒劝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节下不必过忧,若真是放心不下,不妨去为令堂拜佛祈福,以保平安。”
颜玉眼前一亮,道:“拜佛?这个主意好!不知何处为佳?”
姚恭儒道:“若是祛病除疾,灵隐寺的药师佛最为灵验。”
颜玉道:“好,这就去灵隐寺。”
“请节下稍等,下官这就去通知灵隐寺方丈。”姚恭儒转头就要向门外走去。
“且慢!”颜玉急忙叫住姚恭儒。
“节下还有何吩咐?”姚恭儒转过身来问道。
“寺院乃是清静之地,不要兴师动众,就你我二人前去。”
“若是有个闪失,下官吃罪不起啊。”姚恭儒面有难色道。
姚恭儒本是个兢兢业业的官员,这些日子鞍前马后,倒也尽心尽力,颜玉见姚恭儒着实为难,沉吟片刻道:“那就带上几名侍卫吧,只要不惊扰宝刹便好。”
姚恭儒松了口气,一路小跑的出去安排了。
姚恭儒陪着颜玉跨马而行,另有四名侍从相随,出了钱塘门,取路苏公堤,沿着西湖迤逦向西去,此时丽景风和,暖烟迟日,但见湖上延阁重楼,画舫鳞鳞,堤侧舞榭歌台、春楼夏阁,道上香车竞逐,玉勒争驰。颜玉一马当先驰骋在香堤绿道上,沿途翠色染襟,红尘扑马,流莺并语,紫燕交飞,不禁春思荡摇,幽情拂郁,沉醉在青山秀水之中。姚恭儒却一路扳紧马鞍,苦苦追赶。一行人从不觉间便来到飞来峰与北高峰之间的灵隐山麓中,颜玉下马走到山门下,抬眼望去,只见两峰挟峙,林木耸秀,云烟万状,尽显灵隐寺古朴清幽之色。
颜玉步入寺内,直奔药师殿而去,将至大殿门口时,正遇一位身背药囊的青衫少年从殿内走出,二人擦肩而过的刹那间,颜玉眼角余光瞥见一风致俊朗的身形,再回首一看,那青衫背影已渐行渐远。
颜玉抬脚入殿,走到药师如来前,抬眼见大殿正中安坐着一尊金光闪闪的高大佛像,法相螺旋发髻,双目微垂,双耳垂肩,神态悲悯柔和。左手膝前捧药钵,右手上举施无畏印。身着袈裟,袒胸露右臂,双足全跏趺安坐在莲花宝座之上,正是药师琉璃光如来坐像。殿内香烟缭绕,梵乐声声,颜玉仰望佛像,顿生敬穆之心,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焚香叩拜,双手合十,默默地为母亲祈福。
颜玉祈福已毕,顿感身心轻松,走出殿来,姚恭儒道:“拜过药师佛,便可众病悉除,身心安乐,节下放心吧。”
此时,正值春意盎然、阳光明媚,姚恭儒道:“时日尚早,此处的风景颇好,节下既然来了,何不游览一番?”
“好啊!”姚恭儒所言正中颜玉下怀。
灵隐寺有千佛洞、冷泉亭、呼猿洞等,山明水秀,佳景无数。姚恭儒陪着颜玉一路游览,处处见景,转过一个弯,颜玉抬眼便见一座山峰,神秀天生,与周围群山迥异,高约六十丈,怪石嵯峨,洞壑遍布,洞内佛像千姿百态,栩栩如生。
“溪山处处皆可庐,最爱灵隐飞来峰。”颜玉仰望道:“想必这就是苏学士笔下的飞来峰了?”
“正是。”姚恭儒赞道:“节下果然是博学强记。”
颜玉游兴勃发,步履轻盈地拾阶而上,姚恭儒一向四体不勤,只得拖着肥躯地跟在身后,一路大汗漓淋,气喘如牛,总算登上峰顶。颜玉举目四望,南可见西湖渺渺,东可见云林漠漠,北可见殿宇重重,西可见山若莲花,立于峰顶,临风抒怀,几有飘飘飞仙之感。
颜玉向西站在峭壁上,道:“这一定是莲花峰了。”
姚恭儒一边擦汗一边道:“节下所言正是。”
此时日色平南,春风荡漾,一只红蝶和一只黑蝶自远空你追我逐地飞来,在颜玉的眼前翻舞嬉戏,卿卿我我,颜玉看得出神,情不自禁地探身伸手抚弄,忽有一阵山风呼啸而来,颜玉身体一倾,“啊”的一声,竟从峰顶跌下,只觉耳风呼啸,三魂七魄都已飞出窍外,自知必死无疑,不由得闭上双眼。姚恭儒正忙着抬袖擦汗,听到喊声,抬眼一看,顿时吓得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看着颜玉坠下山去。恍惚间,颜玉突然感觉有人在半空中将自己紧紧抱住,落地后一阵翻滚,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这才停了下来。
颜玉躺在地上心头乱跳,冷汗满身,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又隐约感觉有人将自己扶起靠在石壁上坐下,约莫半柱香功夫,这才缓缓睁开双眼,惊魂未定地四下张望,见身侧有一名青衫男子,背靠石壁,微闭双目,正运气调息,想来刚才这名男子一定是舍身相救,受了内伤,不禁又仔细端详一下他的容颜,只想把恩人的容貌印在脑海中,日后或可报答。只见这男子年约二十,虽衣着粗布青衫,但见他眉目舒朗,丰姿潇洒,器宇轩昂,心中惊喜不已,原来这正是刚才在药师殿所遇青衫少年。
不多时,青衫少年也睁开双目,见面前之人蓝缎儒衫,青巾束发,明眸生辉,鼻挺嘴秀,肤如凝脂,清秀有余而刚健不足。
二人目光相遇刹那间,颜玉见这少年目若深潭,眸色如秋月清辉轻洒,顿时心如撞鹿,眼神急躲。
“兄弟是否受伤?”青衫少年也急移开目光,关切道。
颜玉闻言,蓦然惊觉,脸色微红道:“小弟倒是无碍,倒是连累了兄长,深感愧疚。”